王一博的声音带着刚经过极限运动的微喘，湿润了些，却依旧直接得像出膛的子弹，穿透赛场的喧嚣，精准地钉在肖战耳膜上。
肖战怀里抱着那个沉甸甸、还带着对方体温和轰鸣余震的头盔，冰冷的碳纤维外壳硌着他的手臂，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王一博发间汗水的微潮气息。
他被这突兀又理所当然的问话砸得有点懵，大脑处理信息的速率完全跟不上王一博的速度。
怎么样？够不够快？ 这让他怎么回答？难道说“哇塞好快吓死我了”？还是说“王老师您真是风一般的男子”？
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最终只能挤出一句缺乏营养的、社交性的词句：“很快，也很……厉害。” 声音被周遭引擎的嘶吼衬得有些微弱。
王一博像是根本没期待他有什么精彩点评，或者说，他问出那句话，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炫耀和确认？确认自己展现出的“速度感”是否足够有冲击力。
听到肖战干巴巴的回应，他也没什么表示，只是又灌了一口水，喉结滚动，目光却依旧落在肖战脸上，像是在审视他是否真的感受到了那种极致速度的洗礼。
这时，一个穿着车队经理外套的中年男人笑着走了过来，拍了拍王一博的肩：“一博，刚才那圈刷得漂亮，最后那个连续弯心吃得太准了，手感热得发烫啊。” 他又好奇地看向抱着头盔的肖战，“这位是？朋友？以前没见你带人来过啊。”
王一博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经理的夸奖 ，对于后一个问题，他顿了一下，视线从肖战脸上移开，扫了一眼怀里的头盔，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肖战的心跳漏了一拍：“是设计师。” 他顿了顿，补充了两个字，像是在给一个物品贴标签，“项目的。”
车队经理恍然，热情地朝肖战伸出手：“哦哦，您好您好，一博很少对人这么……呃，这么客气。” 他大概是想说“这么主动”，临时改了口。
肖战赶紧把头盔换到一只手，有些窘迫地和经理握了握手：“您好，我是肖战。” 他感觉自己的耳根有点发热。“项目的设计师”这个介绍，冷静，疏离，公事公办，可哪门子的公事需要把贴身的头盔塞到对方怀里？
王一博似乎懒得应酬，他对经理说了句“我去换衣服”，便不再理会两人，转身朝着维修区后面的休息室走去，留下一个挺拔又利落的背影。
车队经理对肖战笑了笑，也忙自己的去了。
肖战独自站在原地，怀里抱着那个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头盔，像一个被临时托付了珍贵物品的保管员，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空气里弥漫的汽油味和橡胶焦糊味似乎更浓了，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头盔，镜片上倒映出他自己有些无措的脸。
这算什么？
十几分钟后，王一博从休息室出来了，他已经换下了那身炫目的赛车服，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同色运动长裤，头发似乎随意冲过，没那么湿漉漉了，但几缕发丝依旧不听话地垂在额前，减弱了几分冰冷，添了点随性的慵懒。
他手里没拿任何东西，径直走到肖战面前，目光很自然地落在肖战怀里的头盔上，然后伸出手。
肖战像是完成交接任务一样，赶紧把头盔递还回去，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又有点空落落的。
王一博接过头盔，随手递给旁边的一个工作人员，动作自然得像接过一杯水，他看回肖战，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的锐利和亢奋似乎沉淀了一些，变得更深邃难测。
“走了。” 他吐出两个字，转身就朝停车场走去，不是询问，是通知。
肖战顿了一下，下意识地跟上他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维修区嘈杂的人群和车辆，王一博步子大，走得快，肖战需要稍微加快点频率才能跟上。
没有人说话，气氛却并不算尴尬，反而有种奇怪的、被某种默契笼罩的沉默。
走到停车场那辆线条冷硬的重型机车旁，王一博长腿一跨坐了上去，拿起另一个备用头盔，递向肖战。
肖战看着递到眼前的头盔，愣了一下，所以他说的“走了”，是打算用机车载他走？这……
“王老师，我……” 他下意识地想说自己可以打车回去，不麻烦他了。
话没说完，王一博已经不耐烦地晃了晃手里的头盔，眉头微蹙：“戴上，这里打不到车。”
语气不容置疑。
肖战咽回了后面的话，好吧，这荒郊野岭的赛车场，网约车都不太好叫。
他迟疑地接过那个黑色的备用头盔，手感比刚才那个专业赛车头盔轻便不少，但依旧带着一种冰冷的、属于王一博的领域感。
他笨拙地戴上头盔，系好扣带，世界瞬间变得有些沉闷，自己的呼吸声被放大，鼻腔里却萦绕着头盔内部干净的、淡淡的洗涤剂味道，混合着一丝极微弱的、可能是王一博之前使用后残留的、属于他头发的清爽气息。
他还在调整着头盔的角度，王一博已经发动了机车，引擎发出低沉有力的轰鸣，不同于赛车的尖锐咆哮，更显得厚重而充满威胁感，车身微微震动起来，像一头被唤醒的猛兽。
王一博侧过头，隔着两人的头盔镜片，看了他一眼，声音因为隔着头盔而显得有些闷，却依旧清晰：“上来，扶好。”
肖战看着那狭窄的机车后座，以及王一博穿着黑色T恤的、挺拔而看似没有任何可供抓握之处的后背，一时有些手足无措，难道……要扶腰？
这个念头让他耳根猛地一热。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王一博似乎等得不耐烦了，或者说根本没想到他会犹豫，他猛地一拧油门。
“轰——” 机车猝不及防地向前一窜。
肖战吓得低呼一声，身体因为惯性猛地向后一仰，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矜持和尴尬，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一把紧紧抱住了王一博的腰。
手臂环上去的瞬间，隔着一层薄薄的棉质T恤，掌心清晰地感受到其下紧实而温热的腰腹肌肉瞬间绷紧，充满了惊人的力量感和蓬勃的生命力，王一博的身体似乎极轻微地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自然。
肖战的脸轰地一下全红了，幸好隔着头盔没人看见，他感觉自己抱住了一块烙铁，烫得他手指尖都在发麻，他想松开一点，又怕被再次加速甩下去，只能僵硬地维持着这个环抱的姿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破肋骨。
王一博却像是毫无所觉，或者说完全没把这当回事，确认他坐稳后，机车便如同黑色的猎豹，平稳而迅速地驶出了赛车场，汇入郊区的公路。
风迎面呼啸而来，即使隔着头盔，也能感受到那强大的气流，周围的景物飞速向后倒退，变成模糊的色块，巨大的引擎轰鸣声包裹着他们，取代了所有语言的可能。
肖战一开始全身紧绷，注意力全在如何保持平衡和不让自己从这高速移动的机器上飞出去，但渐渐地，一种奇异的感觉取代了最初的恐惧。
速度带来的，是一种纯粹的、近乎原始的感官刺激，风压挤迫着身体，引擎的震动通过座椅和环抱的手臂传递到四肢百骸，视野里的一切都在高速流动，这是一种与坐在封闭汽车里完全不同的、极度贴近外部世界的、带着危险气息的自由感。
他不由自主地，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手臂依旧环着王一博的腰，但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死死箍住，更像是一种依循着车身节奏的自然依附，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前方那人操控机车时，腰腹和背部肌肉细微的发力变化。
王一博骑得很快，但异常平稳，过弯时身体压低的幅度带着一种精准的计算和美感，仿佛这不是交通工具，而是他肢体的另一种延伸。
肖战看着前方那人被风吹得紧贴后背的T恤布料，勾勒出清晰挺拔的脊线，看着不断向后飞逝的公路线，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刺激、信任和微妙悸动的情绪，悄然在心底滋生。
他好像……有点理解王一博为什么痴迷这种速度了。
机车驶入市区，速度慢了下来。周围的喧嚣人声和汽车鸣笛逐渐取代了风声和引擎的轰鸣。
在一个红灯前，机车稳稳停住。
周围的噪音一下子涌入，反而显得有些吵闹，肖战这才从那种高速沉浸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抱着王一博的腰，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身体下意识地向后挪了一点点，试图拉开一点距离，脸颊在头盔下烧得厉害。
前方王一博的身体似乎随着他松手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红灯。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的尴尬和凝滞，与刚才高速行驶中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截然不同。
肖战不自在地动了动，头盔不小心碰到了王一博的后背。
王一博终于动了动，他抬起手，不是回头，而是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节，随意地、向后敲了敲肖战戴着的头盔面罩，发出“叩叩”两声轻响。
“喂。” 他的声音隔着头盔传来，闷闷的，听不出情绪，“刚才……”
肖战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什么？刚才抱太紧了吗？他要说什么？嫌我碍事？还是……
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等着他的下文。
王一博顿了几秒，像是在组织语言，然后才继续开口，语气依旧是那种陈述事实的调调，却让肖战愣住了：“速度感，记住了？”
“……” 肖战一时没反应过来。
“《蚀光》” 王一博像是嫌他迟钝，又硬邦邦地补了两个字，还带着点不耐烦，“高潮前的那个追逐的舞段，光的碎裂，不是慢镜头。是……” 他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词，“是撞过来的。”
绿灯亮了。
引擎轰鸣再起，机车冲过路口。
巨大的风声再次包裹住他们。
但肖战却像是被定身了一样，僵在后座上，脑子里反复回荡着王一博那几句没头没尾的话。
速度感？《蚀光》……追逐舞段……光的碎裂……是撞过来的？
他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给他讲解舞蹈的情感内核和视觉呈现？用这种近乎野蛮的、让他亲身体验速度与冲击力的方式？！
所以，这场突如其来的赛车场之行，这趟沉默的风驰电掣，不仅仅是一场临时起意的“参观”，甚至不只是一次别扭的“答谢”？
它竟然真的是一场极其硬核的、属于王一博式的“项目沟通”？！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肖战所有的困惑、尴尬和那些不着边际的遐想，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和一种近乎荒谬的敬佩感，席卷了他。
这个人……他对艺术的较真和表达方式，简直可怕的纯粹。
机车最终平稳地停在了肖战工作室附近的街边。
王一博单脚撑地，熄了火。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街头嘈杂的背景音。
肖战还沉浸在那个惊人的认知里，动作有些迟缓地摘下头盔，递还给王一博，他的手指有些发颤。
王一博接过头盔，挂在一旁，也没看他，只是看着前方的街景，侧脸线条在城市的霓虹初上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
“走了。” 他又恢复了言简意赅的模式，仿佛刚才那段长达几十分钟、信息量巨大的“速度教学”从未发生过。
肖战下了车，站在路边，看着他已经重新戴好头盔、准备发动的样子，一股冲动猛地涌上喉咙，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谢谢？还是注意安全？
但王一博似乎根本不需要他的回应，他已经拧动了油门。
就在机车即将窜出去的刹那，他忽然又猛地刹住车，动作突兀得让肖战的心也跟着一悬。
王一博侧过头，隔着头盔镜片，目光似乎扫了他一眼，然后，他抬起手，不是敲头盔，而是用手指，快速地点了点肖战的手臂。
肖战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只见在自己浅色休闲外套的袖口上，不知何时，清晰地印上了一小片黑色的、略带油污的指印。
看那痕迹的大小和位置，分明是刚才在赛车场，王一博塞给他那个专业头盔时，他手上未干的汗渍和可能沾染的细微油污，蹭了上去。
王一博的手指在那印子上点了点，然后收回，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
隔着头盔，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却带着一种极其罕见的、近乎恶劣的调侃语气，砸进肖战的耳朵：“啧，赔你。”
话音未落，机车已如离弦之箭，猛地窜入车流，只留下一道渐行渐远的黑色尾灯和轰鸣声。
肖战彻底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袖口那块显眼的黑色污渍，又抬头望着王一博消失的方向，脸颊一阵阵发烫，心里像是被猫爪挠过一样，乱七八糟。
赔什么？赔衣服？
还是赔这场让他心绪不宁、措手不及的……赛车场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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