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对峙

空气凝滞得如同灌满了铅。

王一博僵在原地，那只拍在平板上的手还死死按着屏幕，指关节绷得发白，掌心下的玻璃冰冷坚硬，清晰地印着他五指的形状。胸腔里那股火山爆发般的愤怒和决绝，在肖战那一个冰冷的“好”字之后，如同被瞬间抽走了燃料，只剩下一种巨大的、近乎虚脱的茫然和……一种无法言喻的、冰冷的恐惧？那恐惧像一条冰冷的蛇，缠绕着心脏，缓慢地收紧。

颈后那片被药膏包裹的区域，此刻如同被重新点燃的烙铁，灼烫感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刺痛感，沿着脊椎一路向上蔓延。

他猛地抽回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指尖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颤抖着。平板屏幕上的掌印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不敢再看肖战的方向。目光死死地盯着桌面上那摊开的文献资料，纸张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字母扭曲变形，如同无数只爬行的蚂蚁。他强迫自己低下头，试图重新聚焦在那些公式和数据上，但眼前的字符跳跃、模糊，根本无法进入大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剧烈的颤抖，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颈后那片灼热的烙印，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中央空调送风的低鸣，此刻听起来如同某种巨大的、沉睡猛兽的鼾声，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窗外的城市背景音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

王一博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无形的视线。如同最精准的狙击枪瞄准镜，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无声地、冰冷地，锁定在他身上。那视线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刚刚暴露出危险裂痕的、需要重新处置的物品。

他放在桌下的左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柔软的羊绒裤料里，留下深深的月牙形凹痕。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圆点。胃里一阵翻搅，那碗温热的粥带来的饱足感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空虚和恶心。

脚步声再次响起。

沉稳、精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步调，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噗噗声。由远及近，绕过隔断，清晰地向着他所在的会议桌区域靠近。

王一博的身体瞬间绷紧如铁板！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猛地抬起头！

肖战已经走到了他面前。距离比刚才更近。高大颀长的身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投下的阴影几乎将他完全笼罩。他身上那股混合着雪松木质后调和淡淡烟草气息的存在感，此刻带着一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压迫力，扑面而来！

他没有看王一博。目光落在桌面上那台屏幕还带着掌印的平板电脑上。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绝对的平静。

他伸出手。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绝对掌控力的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感，落在了平板的边缘。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外壳。

王一博的心脏骤然悬停！喉咙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他想阻止！想再次拍开那只手！但身体深处那巨大的恐惧和虚脱感，如同沉重的枷锁，死死地禁锢了他的四肢！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肖战的手指微微用力，将平板从桌面上拿起。动作平稳流畅。屏幕上的掌印清晰地暴露在光线下。

他没有擦拭。甚至没有多看一眼那掌印。只是随意地翻转了一下平板，视线落在屏幕背面。

然后。

他抬起眼。

目光终于落在了王一博脸上。

那眼神很平静。深不见底。如同两口结冰的古井。没有任何怒意，没有任何质问，甚至没有一丝被冒犯后的冰冷。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在审视一件物品破损程度的、冰冷的评估。

王一博的呼吸瞬间停滞！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感觉自己如同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冰天雪地之中！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惧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他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想要蜷缩起来，但身体却被那无形的目光死死钉在原地！

肖战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极其缓慢地，从他的眼睛，滑过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唇线，落在他颈后那片被高领羊绒衫包裹的区域。那目光如同实质的手术刀，似乎要穿透衣料，剖开皮肉，直视那处被他亲手烙下的印记。

王一博感到颈后的灼烫感瞬间飙升！仿佛那目光本身就是滚烫的探针！他猛地咬紧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肖战终于收回了目光。他拿着平板，转身。脚步沉稳地走向办公室角落那个巨大的、镶嵌在墙壁里的嵌入式保险柜。

王一博的视线死死地追随着他的背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肖战在保险柜前停下。输入密码。动作流畅自然。沉重的金属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里面幽暗的空间。他将那台带着掌印的平板，极其随意地、如同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般，扔进了保险柜深处。金属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咔哒。”

保险柜门重新合拢。锁舌滑入卡榫的声音清脆而冰冷，如同最后的审判。

肖战转过身。目光再次投向王一博。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移开。而是迈步，重新向他走来。脚步依旧沉稳，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王一博紧绷的神经上。

他在王一博面前站定。距离近得王一博甚至能看清他深灰色西装领口上极其细微的、如同星尘般的银色暗纹。

肖战微微低下头。视线平直地落在王一博的眼睛里。那眼神依旧平静无波，深不见底，但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危险地波动了一下。如同平静湖面下骤然掠过的巨大阴影。

“没了。”肖战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只有两个字。

没了。

平板没了。资料没了。他与外界仅存的那点微弱的、精神上的连接点……没了。

王一博的瞳孔猛地收缩！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塞满了滚烫的沙砾，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腔里那破风箱般的、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声，在死寂的空气中格外刺耳！

肖战的目光依旧锁着他。那眼神里的审视，带上了一种更加锐利的、如同解剖刀般的穿透力。他似乎在欣赏王一博此刻脸上那无法掩饰的、巨大的绝望和恐惧。那表情……似乎取悦了他？

肖战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几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者对猎物彻底崩溃的、无声的愉悦。

随即，那点弧度消失了。肖战的目光恢复了绝对的平静。他不再看王一博，转身，脚步沉稳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区域。背影挺拔，如同巡视完领地、确认了所有物品都在掌控之中的君王。

王一博僵在原地。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只剩下被恐惧和绝望彻底碾碎的皮囊。颈后那片烙印灼烫得如同地狱的入口，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灭顶的剧痛！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上。

指尖冰冷，微微颤抖着。

桌面上，那摊开的文献资料依旧静静地躺着。纸张洁白，字迹清晰。但在王一博此刻的视野里，它们如同被投入了冰水，瞬间褪去了所有色彩和意义，变成一片模糊的、冰冷的、毫无生机的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