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程序的嗡鸣如同退潮般远去,留下的是被剧痛反复蹂躏后的死寂荒原。
右肩深处不再是撕裂的灼烧,而是沉淀为一种沉重、凝滞、如同灌满了铅水般的钝痛。
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那片被强行“修复”过的领域,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炼狱。
束缚带依旧冰冷地勒绞着,力道并未因修复结束而放松,反而更像是一种永久的、宣告所有权的枷锁。
汗水在皮肤表面冷却,带来刺骨的寒意。
肖战躺在那里,如同被风暴撕碎后搁浅的残骸。
唯有那只压在腿侧的左手,掌心紧攥着那根冰冷的金属丝,传递着一丝微弱却执拗的生机。刚才那场在剧痛巅峰垂钓电芒的疯狂实验,如同烙印般刻在神经末梢,每一次回想都带来灵魂深处的颤栗与……
一丝冰冷的兴奋。
王一博站在门口那片光影交错的暗处,如同蛰伏的猛兽。
他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肖战身上,穿透了凌乱的黑发和苍白皮肤下掩盖的虚弱,仿佛在审视一件刚刚经历了暴力淬炼、正待冷却定型的作品。
那目光里没有怜悯,没有满足,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评估,评估着这场“教学”的成效,评估着这具身体里残存的意志是否已被彻底碾碎。
肖战闭着眼,呼吸刻意放得绵长而微弱,模仿着深度昏迷后的虚脱。他不敢睁眼,不敢让王一博捕捉到他眼底哪怕一丝一毫的清明。
他必须扮演一个被彻底摧毁的、只剩下生理性喘息的空壳。
只有这样,才能在这短暂的冷却期,获得一丝喘息的空间,一丝……窥探的机会。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
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钢丝,悬在悬崖边缘。肖战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搏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右肩的钝痛。他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感知力,从身体内部那令人窒息的痛苦中抽离出来,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无声地扫描着整个空间。
脚步声。
极其轻微,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谨慎。
护士回来了。她换了一身新的、同样洁白的护士服,但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眼神深处残留着惊魂未定的余悸,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对肖战这个“麻烦源”的深深忌惮。她走到床边,动作比之前更加僵硬,小心翼翼地避开肖战被束缚带勒紧的手臂,开始进行冷却期的例行检查——测量体温、血压、局部皮肤压迫点评估。
肖战如同没有生命的木偶,任由摆布。他的意识却如同最警觉的猎豹,在伪装出的虚弱外壳下高度集中。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锁定”着那个高悬的角落——通风口的方向。
护士检查完,低声对着空气汇报:“生命体征平稳。局部压迫点无恶化迹象。修复区域进入深层愈合阶段。”汇报完毕,她如同躲避瘟疫般迅速退开,站到距离床尾最远的角落,垂手侍立,将自己缩成一道沉默的白色影子。
空间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静。只有模拟微风拂过远处绿植的微弱沙沙声。
王一博依旧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他的目光似乎从肖战身上移开了片刻,投向那片巨大的、流淌着虚假自由风景的屏幕壁纸。但肖战敏锐地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压力并未消散,反而如同蛛网般笼罩着整个区域,任何一丝异常的波动都可能将其惊醒。
机会稍纵即逝!
肖战的心脏在伪装平静的胸腔下疯狂擂动!他必须抓住护士汇报后、王一博注意力可能产生瞬间游离的窗口!
他极其缓慢地、如同被疼痛折磨得无意识般,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脖颈。
动作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更像是在枕头上寻找一个稍微舒适点的位置。但就是这细微的挪动,让他的脸微微侧向了一边,朝向……那个通风口角落的方向!
他的眼睛依旧紧闭着,眼睑下的眼球却如同被磁石吸引,在黑暗的掩护下,极其缓慢地、朝着那个方向……转动!
眼角的余光,透过浓密的睫毛缝隙,捕捉着那片高远角落的光影变化!
模拟阳光恒定地洒落。
通风口银色的网格在光线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一切似乎毫无异常。
但肖战没有放弃。他维持着那极其微小的侧头角度,眼球的转动也近乎凝固。他在等待!等待那丝微弱气流的再次出现!那是他唯一的线索!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冷汗再次无声地浸湿了鬓角。右肩的钝痛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束缚带的勒绞感提醒着他王一博无处不在的控制。
就在他几乎要因过度紧张而放弃的瞬间——
嗡……
来了!
那丝频率极低的、如同蚊蚋振翅般的嗡鸣!极其微弱!几乎被模拟风声掩盖!
伴随着嗡鸣,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独特凉意的气流,如同幽灵的叹息,拂过他侧向那边的脸颊!
就是现在!
肖战凝聚起所有的意志力,将眼角的余光如同聚焦的激光束,死死锁定在通风口网格上方、靠近顶部边框的位置——那个他推测存在缝隙的区域!
光线!
光线在极其细微地……晃动?!
不!不是晃动!
是折射!极其极其微弱的折射变化!
就在那嗡鸣气流拂过的瞬间!在通风口顶部边框与墙壁接缝处,一个极其微小的点!似乎……极其短暂地反射出了一点不同于周围金属网格的、更锐利、更凝聚的……冷光?!
那光点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若非肖战将全部心神凝聚于此,几乎无法捕捉!
但那绝不是错觉!
那光点的锐利感和凝聚度,与周围网格漫反射的柔和光泽截然不同!它更像是一小块……光滑的镜面?!或者……某种非金属材质在特定角度下的反光?!
缝隙!那里绝对存在一条物理缝隙!而且缝隙内部,似乎嵌着某种可以反光的、非金属材质的物体?!是断裂的密封环碎片?还是……别的什么?!
巨大的震撼如同电流般窜过肖战的脊椎!林悦的提示是真的!那通风口内部,真的存在一个可以被利用的物理瑕疵!那点反光,就是通往自由的灯塔!
就在这心神剧震、几乎要控制不住呼吸频率的刹那——
“哼。”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冰锥凿穿冰面的冷哼,毫无预兆地响起!
肖战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声音来自门口!
王一博!
他……发现了?!
肖战眼睑下的眼球瞬间僵死!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全身的肌肉在伪装下绷紧如铁!那只攥着金属丝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维持着侧头的姿势,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一下,仿佛真的只是沉睡中无意识的偏头。但所有的感官都如同拉满的弓弦,死死锁定着王一博的方向,等待着审判的降临。
脚步声。
缓慢、沉稳、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王一博动了。
他离开了门口那片阴影,赤足踩在光洁的地毯上,一步一步,朝着医疗床走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肖战紧绷的神经上。
他发现了?他看到了他眼球的转动?还是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因激动而紊乱的呼吸?
肖战的大脑疯狂运转,寻找着任何可以解释刚才那微小动作的借口——疼痛导致的颈部不适?无意识的抽搐?他必须立刻找到一个合理的“表演”来覆盖!
就在王一博距离床边不足三步之遥,那冰冷的视线即将再次笼罩他全身的瞬间——
“先生!”护士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C6区温感监测显示局部温度异常波动,波动源疑似指向7号维护口内部。请求是否启动深度扫描?”
王一博的脚步顿住了。
他的目光瞬间从肖战身上移开,锐利如刀地射向那个高悬的通风口角落!那点刚刚被肖战捕捉到的、一闪而逝的异常反光点,此刻似乎成了点燃他冰冷怒火的引信!
“又是那里?”王一博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被反复挑衅的凛冽杀意。“立刻扫描!给我找出那个该死的干扰源!”
“指令确认!启动C6区高精度热成像及结构微震动扫描!”天穹系统立刻响应。
瞬间!
数道不同颜色的、肉眼可见的扫描光束从天花板不同角落射出,如同探照灯般精准聚焦在那个通风口区域!光束在网格表面快速移动、交织!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王一博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过去!他站在原地,仰头盯着那片被光束笼罩的区域,侧脸线条冷硬如刀削,全身散发着一种要将那通风口内部彻底撕碎的暴戾气息!
肖战躺在那里,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护士的汇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那点温度波动……是刚才气流摩擦?还是……那点反光物体自身的热量?!
无论如何!
机会!
千载难逢的机会!
在王一博被彻底引开注意力的瞬间!
肖战那只紧攥着金属丝的左手,借着身体因“昏迷”而自然放松的姿态,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从压着的腿侧挪开!
他的指尖,带着金属丝冰冷的触感,如同最谨慎的探针,无声无息地……探向了身下医疗床垫边缘,一个极其隐蔽的、连接处存在的微小缝隙!
他要将这条命悬一线的希望,藏进这唯一的、暂时的庇护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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