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滚过山顶时,肖战正把王一博按在木屋的椅子上。
后山坡的滑坡声震得窗纸簌簌发抖,碎泥混着断枝从破洞往里溅。肖战反手关上门,铁皮门板撞上门框,发出沉闷的响声,总算把大半雨声和雷声挡在了外面。他转身时,看见王一博还维持着被拉过来的姿势,后背抵着椅面,肩膀微微耸着,像只被塞进笼子的鸟。
“坐着别动。”肖战丢下这句话,转身去翻屋里的箱子。
木屋不大,除了书架和灶台,就只剩墙角几个旧木箱。他蹲下去挨个打开,灰尘混着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他直咳嗽。箱子里大多是些旧衣物和零碎的工具,直到打开最底下那个,才看见角落里放着个铁皮药箱。
药箱上了锁,锁扣锈得厉害。肖战摸出兜里的瑞士军刀,用刀尖在锁眼里捣了半天,才听见“咔哒”一声轻响。打开盖子,一股淡淡的酒精味飘出来——里面居然有碘伏、纱布,还有几板没过期的消炎药。
“还挺全乎。”他松了口气,回头却发现王一博不见了。
椅子空着,门边的地面上有串带血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屋后。肖战心里一紧,抓起药箱就追了出去。
屋后搭着个简陋的棚子,用来堆放劈好的柴火。王一博正蹲在棚子下,背对着他,手里拿着根麻绳,试图把脚踝的伤口勒住止血。他的动作很笨拙,绳子绕了好几圈都没系紧,反而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肩膀轻轻晃了晃。
“你干什么?”肖战快步走过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绳子,“这么勒会坏死的。”
王一博没回头,声音闷闷的:“不用你管。”
“我不管你等着发炎吗?”肖战蹲下来,强行按住他的小腿,“别动,我帮你处理。”
王一博挣扎了一下,没挣开。肖战的手很稳,带着点常年握剧本练出来的力道,不轻不重地压在他的膝盖上,像在安抚,又像在坚持。他沉默了片刻,终于放弃似的垂下了肩膀。
雨还在下,棚子挡不住斜飘进来的雨丝,落在两人手背上,凉丝丝的。肖战先用干净的布蘸着雨水擦去伤口周围的泥污,动作很轻,像在擦拭易碎的瓷器。伤口比想象中深,大概是被尖锐的石头划开的,边缘还沾着细小的沙砾,血珠正顺着脚踝往下滴。
“可能有点疼。”他低声说,拧开碘伏的瓶盖。
王一博没吭声。直到棉签碰到伤口时,他才猛地绷紧了脚背,指节死死抠着身下的木柴,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肖战抬眼看他,发现他正望着远处的雨幕,下颌线绷得很紧,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明明疼得厉害,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忍忍。”肖战放慢了动作,一边用碘伏消毒,一边用余光留意他的反应。他发现王一博的睫毛很长,被雨雾打湿了,垂下来的时候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包扎的时候,两人离得很近。肖战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不是香水味,也不是泥土味,是种淡淡的、像晒干的竹叶混着墨汁的清苦味。他的头发还在滴水,有几滴落在肖战的手背上,顺着指缝滑进纱布里,和温热的血混在一起。
“好了。”肖战系好纱布的结,往后退了点,拉开距离,“这几天别碰水,也别再乱走动了。”
王一博低头看着脚踝上的纱布,白得刺眼,和他冷白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忽然开口:“你为什么要管我?”
“啊?”肖战没反应过来。
“我们不熟。”王一博抬起头,眼睛里的水汽散了些,又恢复了那种清冽的疏离,“你是演员,我是……”他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自己,“一个不相干的人。”
肖战看着他,忽然笑了。雨丝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像有星星在动:“谁说不相干?昨天你还告诉了我名字呢。”
王一博的眉头皱了皱,像是在质疑“知道名字”就算相干的逻辑,却没再说什么。他撑着棚子的柱子站起来,动作还有点瘸,却坚持自己走。肖战想去扶,被他避开了,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回到木屋时,雨小了些。天边透出点微弱的光,像被墨汁染过的宣纸,终于透进了点白。肖战把湿衣服脱下来,拧出半盆水,才发现冲锋衣的肘部磨破了个洞,里面的皮肤蹭掉了块皮,火辣辣地疼。
“你的伤。”王一博忽然说。
肖战低头看了眼,不在意地摆摆手:“小意思,比拍戏时摔的轻多了。”
王一博没说话,转身走到书架前,从最底层抽出个小小的瓷瓶,递给他。瓶身上没有标签,打开盖子,一股清凉的草药味飘出来。
“这个,涂伤口。”他的声音很轻,“住持给的,治跌打损伤很管用。”
肖战愣了愣,接过瓷瓶:“谢谢。”
他倒出点药膏在手上,冰凉的触感瞬间压下了灼痛感。他一边往肘部涂药,一边偷偷看王一博。那人正坐在桌前,用干净的布擦拭那些被淋湿的书,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什么珍宝。阳光透过破洞照进来,在他的侧脸投下一小块光斑,睫毛的影子落在眼睑上,竟有种难得的柔和。
“这些书,对你很重要吧?”肖战忍不住问。
王一博的动作顿了顿:“嗯。”
“都是你带来的?”
“不是。”他把擦好的书放在一边,拿起另一本,“有些是住持给的,有些是……以前的。”
“以前的?”肖战捕捉到这个词,“你以前……喜欢看书?”
王一博沉默了很久,久到肖战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见他说:“以前,没时间看。”
肖战没再追问。他能想象出“没时间”的意思——作为星途集团的继承人,作为最年轻的三金影帝,他的时间大概都被行程表、闪光灯和无休止的工作填满了。净心山的三年,或许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有机会安安静静地读一本书。
雨渐渐停了。远处的山坳里升起雾气,像轻纱似的绕在半山腰。屋檐上的水顺着铁皮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灰蒙蒙的天。
“我该回去了。”肖战站起身,拿起晾干些的外套穿上,“剧组该找我了。”
王一博没抬头,还在擦书:“嗯。”
肖战走到门口,又停住了。他回头看了眼那个坐在桌前的身影,阳光照在他散落的头发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他忽然想起刚才打雷时,这个人发抖的肩膀,想起他手腕上的疤,想起他说“以前没时间看”时,语气里那点不易察觉的怅然。
“那个……”肖战抓了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我明天还能来吗?”
王一博的动作停了。他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空荡的木屋里相遇。阳光刚好落在他的眼睛里,那片冰湖似的瞳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泛起细碎的涟漪。
“你想干什么?”他问,声音里没了之前的冷意,多了点困惑。
“想……”肖战笑了笑,眼角的细纹又堆了起来,“想看看你的书,顺便……看看你的脚好点没。”
王一博看着他,没说话。
就在肖战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他忽然点了点头。
“嗯。”
一个字,轻得像羽毛,却让肖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咧开嘴,笑得更开心了:“那我明天早上来,给你带点吃的?山下民宿的馒头挺好吃的。”
王一博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肖战推开门,外面的空气清新得像洗过一样,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他回头挥了挥手:“明天见。”
王一博坐在桌前,没动,只是看着他。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王一博的脚边。
“明天见。”王一博低声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肖战走后,木屋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声音,和书页翻动的轻响。王一博放下手里的书,走到门口,看着那个穿着冲锋衣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竹林里,像一滴墨融进了翠绿的画里。
他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腕。那道浅红色的疤在阳光下隐隐发烫。刚才被这个人握住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度,像冬天里不小心落在手背上的雪花,有点凉,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他转身回到桌前,目光落在那半张写了字的宣纸上。上面是他昨天写的“无挂碍故,无有恐怖”,字迹清瘦,却带着点不稳的颤抖。
他拿起笔,蘸了点墨,在空白的地方,轻轻画了片枫叶。
红色的枫叶,像昨天那个人落在泉边的那片,也像他笑起来时,眼角那点温暖的光。
画完,他把纸抚平,压在砚台底下,像是在藏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窗外的雾又开始浓了,把整座山裹在一片朦胧里,而这间简陋的木屋里,却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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