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昼星阁（二）

第三十五章 永昼星阁（二）

星阁一层的木门推开时，腐臭混着铁锈的气息像只无形的手，死死捂住人的口鼻。永昼的白光在这里变成了浑浊的灰，照在地板上的血痕里，能看见无数细小的肉丝在蠕动——那些根本不是划痕，是被拖拽时留下的血路，尽头堆着团模糊的血肉，青黑色的星藤正从肉团里钻出来，藤叶上的“眼睛”眨动着，瞳孔是针尖大小的黑点，密密麻麻地盯着门口。

“这是……刚被啃过的？”凌风的声音发颤，他看清了血肉旁散落的半块15层权限面板，屏幕还亮着红光，显示着“状态：被吞噬”。

星藤突然从墙壁里弹射出来，直扑朵朵的脸。布偶猫猛地弓起背，炸毛的瞬间，猫爪泛出银光，狠狠拍向星藤——藤叶被拍中的地方“滋啦”作响，冒出黑烟，竟像被灼烧般蜷缩起来。这猫是真的，从安全区一路跟着朵朵，此刻喉咙里发出愤怒的低吼，挡在朵朵身前，尾巴竖得笔直。

“猫不怕。”朵朵紧紧抱住布偶猫，小家伙舔了舔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慰。

苏晴的银锁突然发烫，锁身上的人脸轮廓扭曲起来。她顺着星藤蔓延的方向看去，楼梯扶手上挂着具人皮，被星藤撑开，像件晾晒的衣服，皮上的头发还在微微晃动，发尾缠着半块老花镜镜片——是阿秀的镜片。

“阿秀……”苏晴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人皮突然转过头，没有五官的脸上，星藤正慢慢织出眼睛和嘴，嘴部的藤叶开合着，发出黏糊糊的声音：“晴晴，你看我新做的衣服，好看吗？”

惊棠的玫瑰别针刺向人皮，星藤被刺穿的地方涌出暗红色的汁液，人皮却笑得更响了，楼梯上方传来无数重叠的笑声，像是有几十个人躲在暗处窃笑。

二层的光线是浓稠的黑，只有墙壁上的铜镜透着绿光，镜面像泡在水里的皮肤般微微起伏。沈砚秋刚踏进来，铜镜就同时映出他的样子——只是镜中的“他”没有脸，脖颈以上是空的，正举着笔记本，页面上爬满星藤，写着“把脸给我”。

“别信镜子！”惊棠拽住他，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沈砚秋的胳膊——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变成了星藤织成的假人，脸上贴着张纸，画着沈砚秋的五官，嘴角正被藤叶扯到耳根。

真正的沈砚秋被绑在铜镜前，星藤正从他的眼眶里钻进去，笔记本掉在地上，页面上的字迹变成血写的“救我”，墨迹不断晕开，像在流眼泪。布偶猫突然挣脱朵朵的怀抱，冲向假人，用爪子撕开了它的喉咙——星藤织成的喉咙里滚出颗眼珠，猫爪一踩，眼珠“啪”地爆开，露出里面的蛆虫。

三层的煤油灯忽明忽暗，照亮了满墙的人影——是用指甲刻在墙上的，每个影子都在挣扎，四肢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墙角的消防服人影摘下了头盔，里面没有头，脖子的断口处涌出星藤，像条粗壮的蛇，顶端开着朵花，花瓣是层层叠叠的嘴唇，对着凌风蠕动：“来啊，替我去死啊……”

那是被扭曲的记忆。凌风的爷爷确实在火灾中去世，但星藤把死状变得狰狞——消防服下的皮肤全被烧化，露出的肋骨上挂着半块烧焦的肺，随着星藤摆动，滴下滚烫的脓水，落在地上冒出白烟。

“我爷爷才不是这样的！”凌风红着眼冲过去，布偶猫突然跳上他的肩膀，对着消防服人影的“花”猛抓，花瓣瞬间枯萎，露出里面的白骨，白骨上刻着“执念”二字。

最高层的星象仪根本不是仪器，是个巨大的笼子，里面塞满了各种残骸：18层的复合地板碎片里嵌着指甲，15层的水泥块裹着头发。笼子中央，阿秀的“身影”被星藤钉在十字架上，麻花辫是用肠子编的，手里的老花镜镜片早被换成了她自己的眼球，正透过镜片死死盯着苏晴。

“你来了……”阿秀的声音从星象仪的齿轮里传来，每个字都带着血沫，“我等了你好久，这里好挤，好多人想抢我的位置……”

星阁突然剧烈晃动，所有星藤同时躁动起来，露出藏在底下的真相——整个星阁是用无数死者的血肉和骨头堆成的，木质地板是凝固的血浆，墙壁是层层叠叠的人皮，星象仪的水晶穹顶，是用成千上万只眼球的晶状体拼成的。

“没有守护者，只有诱饵。”惊棠的玫瑰别针爆发出红光，刺穿了最近的星藤，“它在吃记忆，想变成我们！”

苏晴的银锁突然裂开，掉出张纸条，是阿秀的字迹，歪歪扭扭像在极度痛苦中写的：“别信它，我早就走了，这是假的……”

星象仪的齿轮开始转动，绞碎里面的残骸，血浆顺着齿轮缝隙流下来，在地面汇成河流，朝着传送阵蔓延。人皮、假沈砚秋、消防服人影、阿秀的“身影”……所有鬼怪同时扑过来，嘴里喊着他们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像，越来越真。

“走！”惊棠拽起苏晴，布偶猫咬住假沈砚秋的脚踝，硬生生拖开条路。凌风扛起沈砚秋，朵朵紧紧抱着猫，几人踩着血浆冲向传送阵——星藤在身后疯狂追赶，藤叶的“眼睛”里流出血泪，滴在地上，开出一朵朵腥臭的花。

传送阵亮起的瞬间，苏晴回头看了眼十字架，阿秀的“身影”突然对着她笑了笑，不是狰狞的笑，是释然的笑，然后慢慢化作星尘，被血浆吞没。

回到20层安全区时，所有人都在发抖。布偶猫舔了舔朵朵的手，爪子上还沾着星藤的汁液，发出淡淡的焦味。沈砚秋捂着流血的眼眶，笔记本上多了道抓痕，是布偶猫救他时留下的。

“那地方……根本不是副本，是坟场。”凌风喘着气，胳膊上被星藤扫过的地方，起了片青黑色的疹子。

苏晴握紧银锁的碎片，那里还残留着阿秀的温度：“但阿秀最后那个笑是真的，她早就走出来了。”

布偶猫突然对着琉璃墙外的星云雾气叫了一声，雾气里闪过个小小的身影，像是阿秀在挥手。“原来……它在教我们分辨真假。”苏晴摊开手心，银锁的碎片正在发光，拼出半朵花的形状，“阿秀的执念早就散了，是我们自己困在里面。”

布偶猫跳上沈砚秋的笔记本，用爪子轻轻拍了拍页面——上面自动浮现出星阁的全貌，标注着“幻象浓度：100%，核心：未放下的记忆”。

凌风摸了摸胳膊上的青黑色疹子，发现那些痕迹正在变淡，像被安全区的暖白光融化了。“所以那些鬼怪……全是我们自己吓自己？”

“不全是。”惊棠看向星云雾气里的阁楼虚影，“但能困住我们的，从来只有自己的念想。”

朵朵突然指着虚影的窗户：“猫说，里面的姐姐在笑。”

几人同时望去，星阁最高层的身影抬起头，确实在笑……

沈砚秋的笔记本“啪”地合上，封面上的小太阳图案比之前更亮了些。登记处的电子屏突然亮起，权限面板上的回归进程跳到了42%，后面多了行小字：“记忆纯度提升，解锁‘辨伪’被动技能”。

“看来这副本没白闯。”凌风咧嘴笑了，拍了拍布偶猫的脑袋，“连猫都升级了。”

布偶猫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20层的暖白光落在他们身上，将星藤留下的最后一丝阴冷驱散。永昼星阁的幻象彻底消失在星云中，像场醒透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