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博物馆：未撕完的页（四）

第二十五章 记忆博物馆：未撕完的页（四）黑暗中，齿轮转动的声音愈发清晰，像无数细密的牙齿在啃噬着寂静。惊棠摸索着往前走，指尖触到冰凉的钟面，表盘上的裂痕还在蔓延，玫瑰别针嵌在裂痕中央，像枚凝固的血色印记。“这些钟表……在计数。”苏晴的声音带着颤音，她摸到墙上的一个挂钟，钟摆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钟面玻璃突然迸裂，碎片掉在地上，露出后面的暗格——里面放着半块生锈的校徽，上面刻着“回声中学”四个字，边缘还沾着几根深蓝色的线头，和林小满日记里夹着的校服线头一模一样。暗格突然弹出张泛黄的纸条，字迹潦草得像是在奔跑中写下的：“时间会吃掉谎言，却藏不住真相。”话音刚落，所有钟表的指针同时倒转，房间里的温度骤降，惊棠呵出的气凝成白雾。他突然想起林小满日记里的话：“博物馆的钟从不准时，因为每个展品都活在自己的时间里。”“走！”惊棠拽住苏晴的手腕，往房间深处跑。那些倒转的指针在身后划出残影，像是无数只指向他们的手。跑到尽头时，他发现墙上的挂钟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扇嵌在石壁里的门，门把手上缠着那根从座钟里牵出的红线。红线的另一端，正微微颤动。惊棠用力拉开门，门外的景象让两人同时愣住——眼前是条环形走廊，走廊两侧摆满了玻璃罩，每个罩子里都蹲着个模糊的影子，有的在低头写字，有的在反复系鞋带，动作机械得像上了发条的木偶。而走廊的正中央，沈砚秋举着笔记本站在那里，应急灯的绿光打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你们怎么……”沈砚秋的话卡在喉咙里，目光扫过两人身后，空荡的走廊让他心头发紧，“凌风呢？”话音未落，走廊尽头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人在用身体撞门，一下接一下，带着不肯放弃的执拗。玻璃罩里的影子突然骚动起来，有个影子猛地抬起头，脸廓竟和林小满有七分相似，它张开嘴，无声地说着什么，手指在玻璃上划出“救我”的口型。“她还活着？”苏晴的银锁突然发烫，“阿秀”二字的光芒映在玻璃上，罩子里的影子剧烈挣扎起来，身上渗出黑色的黏液，和藏品库里的黏液一模一样。沈砚秋的笔记本突然发出光芒，封面的小太阳投射出一道光柱，照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上。门楣上写着“馆长室”三个字，门把手上也缠着根红线，正和他们手里的红线慢慢靠近，像两条要交缠的蛇。“红线在引路。”惊棠盯着慢慢靠近的红线，声音里带着笃定，“林小满和这些影子……都是被囚禁的‘藏品’。但凌风不会被困住，他一定在想办法过来。”环形走廊突然开始旋转，玻璃罩里的影子撞得罩壁砰砰作响，有个罩子应声碎裂，里面的影子化作黑烟，直扑沈砚秋——笔记本的光芒瞬间暴涨，黑烟被弹开，却在地上聚成个扭曲的人形，手里握着把生锈的剪刀，正是镜子里“朵朵”举过的那把。“小心！”惊棠将苏晴往身后拉，玫瑰别针再次灼热起来，他抓起地上的校徽，往黑烟人形掷去。校徽撞在剪刀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黑烟突然尖叫着后退，撞在“馆长室”的门上，门竟被撞开了道缝。门缝里透出暖黄的光，隐约能看见里面摆着张书桌，桌上放着个相框，相框里的人穿着博物馆制服，胸前的铭牌写着“馆长 顾”。“老顾？”苏晴失声惊呼，银锁上的光芒突然熄灭，“苗寨的蛊婆说过，老顾的儿子三十年前在回声中学失踪了……”此时，走廊尽头的撞击声越来越响，门板竟被撞出个凹陷。沈砚秋突然想起什么，翻开笔记本快速翻阅，在某页夹着的旧报纸剪报前停住——那是篇三十年前的报道，标题写着“消防员凌建军救出三名被困学生，不幸牺牲”，照片上的消防员笑得一脸正气，眉眼间竟和凌风有七分相似。“是凌风的爷爷！”沈砚秋猛地抬头，“他的填补物不是模仿，是承认自己！”话音刚落，“哐当”一声巨响，走廊尽头的铁门被撞开，凌风踉跄着冲进来，左眼还红着，嘴角咬出了血，手里紧紧攥着把断了柄的消防斧，斧刃上沾着黑色的黏液——那是从藏品库角落找到的旧物，据说三十年前曾救过顾远。“妈的，那玩意儿拽着老子说要当什么‘新藏品’，也不看看老子是谁……”凌风骂骂咧咧地站稳，胸前突然亮起微光，那枚刻着“凌”字的军徽正透过外套发光，与沈砚秋手里的剪报照片遥遥相对。黑色的黏液从他身上飞速褪去，左眼的红血丝也渐渐消散。凌风摸了摸胸口，突然愣住：“爷爷……”旋转的走廊骤然停下，所有玻璃罩同时裂开，里面的影子化作黑烟，往馆长室的门缝里钻。沈砚秋将笔记本扔给凌风：“拿着！快走！”凌风接住笔记本的瞬间，封面的小太阳与消防斧碰撞出灼热的光。惊棠拉着苏晴率先冲进馆长室，沈砚秋和凌风紧随其后，身后的门“砰”地关上。房间里一片狼藉，书桌被掀翻在地，相框摔得粉碎。房间中央，朵朵正蹲在地上，手里的半块草莓蛋糕沾了灰，布偶猫弓着背对着书桌底下哈气，那里传来细微的呜咽声。惊棠掀开桌布，下面蜷缩着个白发老人，怀里抱着个褪色的书包，书包上缝着颗小太阳。“我的小远……”老人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睛里流出黑色的泪，“他只是想当个宇航员啊……”沈砚秋突然捂住胸口，玫瑰别针烫得惊人：“十二岁那年，我在作文里写想当宇航员，老师说我抄袭……”老人猛地抬头，黑色的泪瞬间凝固：“你说什么？”笔记本上的光芒突然与书包上的小太阳连成一片，房间里的黑烟开始消散，玻璃罩的碎片在空中重组，化作回声中学的教室。林小满站在讲台上念作文，左边空位上坐着个穿蓝色校服的男孩，书包上的小太阳闪闪发亮，侧脸和沈砚秋有几分相似。“那是顾远。”苏晴捡起银锁，声音轻快了许多，“三十年前失踪的学生，老顾的儿子。”老顾抱着书包，身体慢慢变得透明：“原来……我找错了这么多年。每个孩子，都该有自己的时间啊……”幻境褪色时，博物馆的墙壁开始剥落，阳光涌了进来。朵朵举着布偶猫，突然指着凌风：“叔叔，你说过要请我吃草莓蛋糕的！”凌风的耳朵红了，挠着头嘿嘿笑：“走！管够！”沈砚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四人相跟着往门外走。惊棠手里的日记自动合上，封面上多了行小字：“所有迷路的人，终会找到照亮自己的光。”阳光穿过树叶洒在街道上，拼出细碎的光斑。凌风摸着胸前的军徽，突然挺直了腰杆，像极了照片里的消防员。沈砚秋的笔记本在手里微微发烫，苏晴把银锁戴在朵朵脖子上，惊棠的玫瑰别针折射出温暖的光。没人再提起那座消失的博物馆，但偶尔路过甜品店时，凌风总会买块草莓蛋糕，朵朵会举着布偶猫说“叔叔是超人”，沈砚秋的笔记本里，多了页四人并肩走在阳光下的速写。那些被困住的时光，终究顺着阳光的方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