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记忆博物馆:未撕完的页(三)
“沈砚秋”的哭声还在楼梯间里打转,带着刻意模仿的委屈,像浸了水的棉花,软乎乎地往人耳朵里钻。惊棠盯着那片黑暗里招手的影子,指尖的玫瑰别针凉得刺骨——这不是预警,是某种否定。
他没往前走,反而转身看向楼梯下方。荧光箭头不知何时变了方向,齐刷刷地指向他来时的路,箭头边缘泛着诡异的绿光,像某种生物的眼睛。
“不出来吗?”惊棠突然开口,声音在空荡的楼梯间里格外清晰,“躲在影子里,也算藏品?”
黑暗里的影子顿了一下,招手的动作僵在半空。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细碎的笑声,像无数孩子在同时发笑,从四面八方涌来。
惊棠握紧林小满的日记,书页突然自动翻开,停在某一页——上面贴着张照片,是回声中学的合影,林小满站在角落,左边是个空着的位置,像是被人刻意裁掉了。
照片里的空位置突然渗出黑色的墨汁,慢慢晕染开来,化作刚才那个招手的影子。影子顺着楼梯扶手往下爬,动作扭曲得像没有骨头,眼看就要碰到惊棠的脚踝——
玫瑰别针突然爆发出灼热的光,刺得影子尖叫着后退。惊棠趁机往下跑,台阶在脚下震动得更厉害,楼下传来重物撞击的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往上冲。
他跑到楼梯拐角时,瞥见墙上嵌着块小小的显示屏,屏幕里映出沈砚秋的脸。画面里的沈砚秋正拿着那本画着小太阳的笔记本,眉头紧锁,似乎在看什么重要的内容,手指在封面上轻轻摩挲着,动作是他从未见过的专注。
屏幕只亮了两秒就黑了。惊棠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脚下的台阶突然变得平坦,像是踏入了某个房间的地板。
——
沈砚秋正盯着笔记本里的字迹发呆。补全的页面上写着些零碎的句子,全是他小时候的事:“六岁弄丢了妈妈送的橡皮擦”“十岁在作文里写想当宇航员”“十二岁偷偷在日记本里画过流星”。
这些事,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玻璃罩里的物件还在变化,断弦的吉他开始自动弹奏,旋律是他小时候听过的童谣;褪色的围巾飘了起来,在空中绕成圈,像有人在无声地跳绳。
“匹配的物件……”沈砚秋摩挲着笔记本封面的小太阳,突然意识到什么。他走到空玻璃罩前,将笔记本放了进去——玻璃罩“咔哒”一声合上,底座上的“寻找失踪者”变成了“已填补”。
房间的墙壁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声音,侧面缓缓滑开一道暗门,门后是条更窄的走廊,墙壁上没有显示屏,只有应急灯发出的绿光,照着地上散落的脚印,大小不一,像是有人跑过。
沈砚秋咬了咬牙,举着笔记本走了进去。应急灯的光忽明忽暗,把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偶尔回头时,总觉得身后跟着什么东西,却什么也看不见。
走到走廊尽头,他听见凌风的吼声:“妈的!这破门怎么打不开!”
声音是从一扇铁门外传来的。沈砚秋跑过去,发现铁门上有个钥匙孔,形状很奇怪,像是用无数碎片拼起来的。他刚想敲门,铁门突然被从里面撞开一道缝,凌风的脸出现在缝里,左眼通红,像是哭过:“沈小子?你怎么在这儿?”
“你没事?”沈砚秋刚想推开门,却注意到凌风的右手——他明明是右撇子,此刻却用左手死死抓着门缝,指甲缝里嵌着些蓝色的粉末,和苗寨蛊婆竹篓里的草药粉末一模一样。
“快进来!里面有东西!”凌风的声音透着焦急,左手突然伸出来想拉他。
沈砚秋猛地后退一步。真正的凌风,绝不会用左手发力。
铁门外的“凌风”愣了一下,脸上的焦急瞬间消失,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左眼慢慢变成黑洞,和王浩的眼睛如出一辙:“你怎么知道……”
沈砚秋没理他,转身就往回跑。身后传来铁门被撞开的巨响,以及某种东西在地上爬行的声音,黏腻的,像是有无数只脚在同时移动。
他跑回藏品修复区时,发现那些玻璃罩里的物件全碎了,只有放着笔记本的那个完好无损。暗门已经关上,爬来的东西被挡在门外,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沈砚秋靠在玻璃罩上喘气,手心全是汗。他看着笔记本封面的小太阳,突然想起惊棠在楼梯间里的背影——那人手里的日记,会不会也藏着什么线索?
——
苏晴的鞋跟终于从黏液里挣脱出来时,脚踝已经被腐蚀出几个细小的洞,疼得钻心。那些从裂纹里渗出的黏液还在蔓延,像潮水一样往她脚边涌,所过之处,玩偶的布料都在融化,露出里面的稻草。
戴着玩偶头的“朵朵”还在盯着她,纽扣眼睛反射着诡异的光。苏晴突然注意到,那玩偶头的脖子处有圈明显的缝线,和苗寨里老顾身上的缝痕一模一样。
“你不是朵朵。”苏晴推了推眼镜,声音有些发颤,却努力保持镇定,“朵朵的布偶猫,爪子上有块褪色的红布,你没有。”
“朵朵”的动作顿住了,玩偶头突然歪了歪,发出“咔哒”的声响,像是关节松动了。它缓缓抬起手——那根本不是孩子的手,而是只布满皱纹的枯手,指甲缝里全是泥。
苏晴趁机往旁边的货架跑,货架上摆满了装着化学试剂的瓶子。她抓起一瓶标着“腐蚀剂”的瓶子,往黏液里扔过去——瓶子炸开的瞬间,黏液发出“滋滋”的声响,像被烧着了一样往后退。
“朵朵”发出刺耳的尖叫,转身往房间深处跑,枯手抓过一个玩偶,玩偶的肚子里掉出个小小的银锁,正是阿秀的那枚。
苏晴捡起银锁,突然想起在苗寨里,老顾说过“银能辟邪”。她握紧银锁,发现墙角的通风口正在转动,露出里面的黑暗,隐约有风吹出来。
那是唯一的出口。
——
朵朵抱着布偶猫缩在镜子的角落,猫爪死死抓着她的衣服,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那些从镜子裂缝里伸出来的手还在抓挠,指尖擦过她的脚踝,留下冰凉的触感。
镜子里的“自己”们笑得越来越诡异,其中一个突然举起剪刀,对着镜子外的她比划了一下——剪刀的形状,和她在玩偶庄园里见过的缝纫剪一模一样。
“别过来……”朵朵把脸埋在猫毛里,布偶猫突然挣脱她的怀抱,跳到镜子前,对着里面举剪刀的“朵朵”哈气。猫爪在镜面上划出三道抓痕,抓痕里渗出红色的光,像在流血。
举剪刀的“朵朵”发出惨叫,影像开始扭曲,像被打碎的玻璃。其他镜子里的“自己”也跟着变得模糊,伸出的手纷纷缩回裂缝里。
布偶猫回头冲朵朵叫了一声,尾巴指向房间中央的一个木箱。木箱上着锁,锁孔是心形的,和她脖子上挂着的小钥匙正好匹配。
朵朵跑过去,用钥匙打开木箱——里面没有别的,只有半块草莓蛋糕,和安全区里她没吃完的那块一模一样,还带着淡淡的奶油香。
蛋糕下面压着张纸条,是用歪扭的儿童字写的:“跟着蛋糕的香味走。”
木箱突然开始震动,底部缓缓下沉,露出个通往地下的通道,里面飘出浓郁的蛋糕香,像有人在下面烤新的蛋糕。
布偶猫率先跳了下去,回头冲她摇尾巴。朵朵咬了咬牙,跟着跳了进去。
——
惊棠站在一间摆满钟表的房间里,墙上的挂钟全指着不同的时间,有的快进,有的倒流,齿轮转动的声音吵得人头疼。
他刚才从楼梯上跑下来,误打误撞进了这里。房间中央的座钟正在敲响,每响一声,墙上的钟表就换一次时间,像是在倒计时。
玫瑰别针的温度渐渐恢复正常,不再滚烫,也不再冰冷。惊棠摸了摸别针,突然注意到座钟的底座上刻着串数字:073。
林小满的学号。
他刚想走近座钟,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苏晴踉跄着跑进来,脚踝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惊棠?你看见其他人了吗?”
惊棠盯着她手里的银锁,银锁上的“阿秀”二字正在发光:“没看见。你从哪儿来?”
“藏品库。”苏晴喘着气,指了指身后的门,“那里的玩偶会变成……”
她的话没说完,座钟突然发出刺耳的鸣响,所有钟表的指针同时指向12点。房间的墙壁开始变得透明,能看见隔壁房间的景象——沈砚秋正靠在玻璃罩上,手里拿着本画着小太阳的笔记本,身后的铁门在剧烈晃动。
“沈砚秋!”惊棠下意识想冲过去,却发现墙壁坚硬得像钢板,根本撞不开。
苏晴也看见了,脸色骤变:“他那边有危险!”
座钟的鸣响越来越响,惊棠的玫瑰别针突然飞向座钟,别针的针尖插进座钟的表盘,表盘上的玻璃瞬间裂开,露出里面的齿轮——齿轮上缠着根细细的红线,红线的另一端,不知通向哪里。
墙壁的透明感渐渐消失,隔壁房间的景象变得模糊。惊棠最后看见的,是沈砚秋抬起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往他这边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惊讶。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座钟的鸣响停了。房间里只剩下钟表齿轮转动的声音,和苏晴压抑的喘息声。
惊棠握紧拳头,指节泛白。他知道,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彼此,否则,等待他们的,可能就是成为这个博物馆里,永远的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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