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城的雨来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凌霜站在凌府废墟前,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与汗水混在一起。十五年了,这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回到这个曾经的家。残垣断壁间,野草丛生,几只乌鸦站在焦黑的梁木上,发出刺耳的叫声。
"最熟悉的地方..."她低声重复着墨临的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印记。那淡蓝色的五芒星自佛堂一事后就时隐时现,此刻在雨水中竟泛着微弱的荧光。
一阵风吹过,带来地下室里特有的霉味。凌霜循着气味走去,在废墟深处发现了一个被杂草掩盖的入口——那是父亲书房下的密室,儿时绝对禁止她进入的地方。
石阶湿滑,凌霜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黑暗中,她的手指触到了墙上的火把,出乎意料的是,火把竟然还能点燃。昏黄的火光逐渐照亮了整个空间。
密室不大,约莫两丈见方。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符咒和地图,中央是一张红木桌,上面散落着泛黄的纸张和几件古怪的法器。最引人注目的是北面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像——一个身着古袍的男子,面容冷峻,双眼竟是罕见的冰蓝色。
凌霜走近细看,突然倒吸一口冷气。画中人的五官轮廓,竟与墨临有七分相似!
"这是...玄冥?"她喃喃自语,伸手想要触碰画像。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画布的瞬间,手腕上的印记突然剧烈灼烧起来。凌霜痛呼一声,踉跄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红木桌。桌上的物件哗啦啦散落一地,其中有一个黑檀木的小盒子格外显眼——正是福伯描述的那个,锁眼呈蛇形!
凌霜强忍手腕的疼痛,捡起盒子。盒子很轻,摇晃时里面传出轻微的碰撞声。她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打不开,最后想起老和尚临死前说的话——"钥匙...在你..."
"在我身上?"凌霜皱眉,突然想到什么,从怀中掏出那枚随身携带的凌家铜钱。铜钱边缘有一处不明显的凹痕,她试着将铜钱按入锁眼。
"咔嗒"一声,盒子开了。
里面只有两样东西:一块残缺的玉佩,和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玉佩上雕刻着山峰与波浪的图案,与墨临腰间佩戴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缺了一角。纸条上则写着一行潦草的字迹,是父亲的笔迹:
"玄冥非恶,封印将破,霜儿速离永夜,切勿回头。"
凌霜的手微微发抖。父亲早知道家族会遭遇不测?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真相?玄冥如果不是恶妖,为何会被封印?无数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
"砰!"
一声巨响从上方传来,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凌霜迅速将玉佩和纸条塞入怀中,熄灭火把,隐入阴影。
"仔细搜!那妖女肯定在这里!"是伤疤男的声音,"司主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凌霜屏住呼吸,悄悄向密室另一侧的通道移动。她记得儿时曾听父亲提起,这密室有一条暗道直通城外。手指在潮湿的墙面上摸索,终于找到了一块略微凸起的砖石。
"咔——"
机关启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在下面!"伤疤男大喝一声,脚步声迅速逼近。
凌霜顾不上隐藏,全力推动砖石。墙面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通道。她闪身而入,身后的追兵已经冲下楼梯。
暗道狭窄潮湿,凌霜只能弯腰前行。黑暗中,她手腕上的印记发出幽幽蓝光,竟照亮了前路。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亮光。
出口被茂密的灌木掩盖,凌霜拨开枝叶,发现自己已身处城外的山林中。雨已经停了,但天色已晚,林间弥漫着雾气。
"得去找墨临..."她喘着气自语道,突然想起给他的那枚铜钱。凌霜从腰间取出另一枚与之配对的铜钱,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在上面。铜钱立刻泛起红光,指向山林深处。
循着铜钱的指引,凌霜来到一处隐蔽的山谷。谷中有一座破败的古庙,庙前站着一个人影——正是墨临。他背对着她,仰头望着夜空,银白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孤寂的轮廓。
"你来了。"墨临头也不回地说,仿佛早已知晓她的到来。
凌霜走近,发现他手中正把玩着她给的那枚铜钱:"你知道我会来?"
"感应到了血契的波动。"墨临转身,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看来你找到了地宫。"
"那不是地宫,是我家的密室。"凌霜从怀中掏出那块残缺的玉佩,"还有这个。"
墨临看到玉佩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那枚完整玉佩,声音有些沙哑:"你父亲留给你的?"
凌霜点头,将父亲的纸条也递给他。墨临看完后,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
"你认识我父亲?"凌霜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异常。
墨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向古庙:"进来吧,有些事是时候告诉你了。"
古庙内部比外观看起来要完好得多,正中央供奉着一尊已经褪色的神像,依稀能辨认出是位手持玉圭的女神。墨临点燃了几盏油灯,昏黄的光线驱散了庙内的黑暗。
"这是寒山女神庙,供奉的是上古时期掌管冰雪的女神。"墨临解释道,"也是...玄冥的母亲。"
凌霜惊讶地看向神像:"玄冥是神?"
"半神。"墨临纠正道,"他的父亲是凡人。正因为这种混血身份,玄冥既不被神界接纳,也无法完全融入人间。"
他走到神像后方,推开一块隐蔽的石板,露出下面的暗格。里面放着一本古老的典籍,封面上用金粉写着《玄冥纪事》。
"这是..."
"玄冥的生平记载。"墨临小心翼翼地取出典籍,"由历代守印人记录。"
凌霜接过典籍,翻开第一页。上面记载着玄冥诞生于三千年前,因半神之躯拥有操控冰雪的力量,曾守护一方百姓免受旱灾和战乱。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人类对这位半神的态度从崇拜逐渐变成了恐惧。
"人们开始称他为'寒髓妖',认为他带来的冰雪是诅咒而非恩赐。"墨临的声音低沉,"最后,一群修士设计将他封印,而你的祖先...就是那群修士的首领。"
凌霜猛地抬头:"什么?"
"但后来你的祖先发现了真相。"墨临翻到典籍中间,"玄冥的力量并非诅咒,而是净化。那些所谓的'被寒髓妖所害'的人,实际上是被一种寄生妖物侵蚀了心智。"
他指向一页插图,上面画着一个人形生物,胸口处有一个狰狞的伤口,从中伸出无数触须状的黑色物质。
"噬心妖..."凌霜认出了这个形象。
"正是。玄冥的冰雪之力能够冻结并消灭这些寄生体,但被寄生者往往也会随之死亡。不明真相的人们只看到了死亡,却看不到他实际上是在阻止更大的灾难。"
凌霜继续翻阅,后面的记载越来越潦草,最后几页甚至被撕掉了。她看向墨临:"后面的内容呢?"
"被撕掉了,就在十五年前。"墨临的眼神变得深邃,"你父亲是最后一个完整的守印人,他发现了某些人试图利用玄冥力量的阴谋,所以..."
"所以全家被杀。"凌霜声音冰冷,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典籍。
墨临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叫'守印人'吗?"
凌霜摇头。
"因为..."墨临缓缓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心口处一个奇特的印记——五芒星中套着圆圈,与凌霜手腕上的如出一辙,只是更大、更复杂,"守印人的血脉,是唯一能够维持玄冥封印的存在。"
凌霜瞪大眼睛:"你是说..."
"我是玄冥的一部分。"墨临苦笑,"或者说,是被分离出来的一部分人性。十五年前那场血祭,本意是要彻底消灭玄冥,却阴差阳错地将他的力量一分为二——妖力被封印在玉佩中,而人性则化为了我。"
这个惊人的真相如同一记重锤,砸得凌霜头晕目眩。她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手按在剑柄上:"那你接近我...是为了取回力量?"
墨临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如果我想取回力量,早在发现你身份时就动手了。"他指向典籍最后一页残留的一行字,"你看这里。"
凌霜低头看去,只见上面写着:"双印相合,封印可解,然玄冥复生,需守印人自愿以血为引..."
"我接近你,是为了阻止那些人利用你解开封印。"墨临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他们需要守印人的血脉和两块玉佩,现在他们已经得到了其中一块..."
凌霜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那块残缺的玉佩:"所以他们一直在找这个?"
墨临点头:"这是封印的核心。只要两块玉佩合二为一,再加上守印人的血..."
他的话戛然而止,猛地抬头看向庙门:"有人来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庙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轰开。月光下,十几个黑衣人持刀而立,为首的正是除妖司司主冷月心——一个面容冷艳的女子,左腕上赫然纹着一条青蛇。
"凌姑娘,墨公子,久等了。"冷月心红唇微扬,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把玉佩交出来,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些。"
凌霜迅速拔剑,同时低声问墨临:"她是谁?"
"冷月心,除妖司司主。"墨临挡在她前面,"也是十五年前血祭的主谋之一。"
冷月心轻笑:"墨临,或者说...玄冥大人,您记性真好。"她优雅地抬起手,露出腕上的蛇形刺青,"不过您似乎忘了,当年是谁帮您分离了人性和妖力?"
墨临眼中寒光乍现:"你欺骗了我。你说分离是为了让我获得自由,实际上是为了更容易控制玄冥的力量!"
"结果不是一样吗?"冷月心歪着头,"现在,把玉佩交出来。您应该不想看到凌小姐像她父母一样惨死吧?"
凌霜闻言大怒:"你杀了我父母?"
"不完全是。"冷月心故作遗憾地摇头,"你父亲太固执,不肯合作。至于你母亲...她其实可以活下来的,可惜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凌霜的眼中燃起滔天怒火,手腕上的印记突然爆发出刺目的蓝光。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她体内涌出,周围的温度骤降,地面上凝结出一层薄冰。
"凌霜,冷静!"墨临按住她的肩膀,"她在激怒你!血契会放大你的情绪!"
但为时已晚。凌霜已经冲了出去,剑锋直指冷月心咽喉。冷月心不慌不忙地后退一步,身旁的黑衣人立刻上前迎战。
剑光如雪,凌霜的每一击都带着刺骨的寒气。两个黑衣人瞬间被冻成冰雕,第三个被她一剑穿心。然而敌人实在太多,很快她就被逼入角落。
"墨临!"凌霜大喊,却见墨临被四个手持金符的黑衣人围住,那些符纸发出刺目的金光,将他困在原地。
冷月心缓步走向凌霜:"多么感人啊,守印人最后的后裔,与玄冥的人性化身并肩作战。"她突然出手,一把扣住凌霜的手腕,"可惜,你们注定失败。"
凌霜感到一股剧痛从手腕传来,血契印记被冷月心腕上的蛇形刺青灼烧着,冒出丝丝白烟。她咬紧牙关,另一只手猛地掏出那块残缺玉佩,狠狠砸向冷月心的脸。
"啊!"冷月心吃痛松手,凌霜趁机挣脱,却见玉佩已经落入对方手中。
"谢谢你的礼物。"冷月心得意地晃了晃玉佩,突然脸色一变,"不对,这只是半块!"
她正要再次出手,庙外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冷月心脸色大变:"该死,是'他'来了!撤退!"
黑衣人训练有素地护着冷月心迅速撤离。凌霜想要追击,却被墨临拦住:"别追,来的人更危险。"
笛声渐近,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出现在庙门口。他约莫三十岁上下,面容清俊,手持一支翠绿玉笛,腰间挂着一串银铃。
"哎呀呀,看来我来晚了一步。"男子环顾一片狼藉的庙内,遗憾地摇头,"冷月心那女人跑得真快。"
凌霜警惕地举剑:"你是谁?"
男子微微一笑,行了个古怪的礼:"在下柳无眠,江湖人称'笛医'。这位..."他看向墨临,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应该就是玄冥大人的人性化身吧?"
墨临将凌霜护在身后:"柳无眠,守序派的长老。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帮忙的。"柳无眠晃了晃手中的笛子,"我听说冷月心找到了最后一块玉佩的下落,就立刻赶来了。"他看向凌霜,"这位就是凌家的后人?果然英姿飒爽。"
凌霜皱眉:"守序派?"
"妖界的一个派系,主张与人和平共处。"墨临简短解释,仍不放松警惕,"柳长老,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想要什么?"
柳无眠叹了口气:"我想要阻止冷月心解开玄冥的封印。如果让玄冥的完整力量落入她手中,不仅人间会遭殃,妖界也将永无宁日。"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递给凌霜:"这是'凝神露',可以暂时压制血契的躁动。我看你刚才差点失控。"
凌霜犹豫地看向墨临,后者微微点头,她才接过小瓶。
"我们得尽快行动。"柳无眠正色道,"冷月心已经得到了半块玉佩,很快就会找到另外半块。"
"另外半块在哪里?"凌霜问。
柳无眠和墨临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在玄冥的封印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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