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取代了宴会厅残留的香水与血腥。惨白的灯光,冰冷的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构成了一片令人窒息的白色炼狱。
江辞轩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石像,僵直地站在ICU的透明玻璃窗外。昂贵的西装上干涸的暗红血迹刺目惊心,如同他心口永远无法愈合的烙印。他深褐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里面病床上那个被各种管线缠绕的、苍白脆弱的身影——苏景珩。
几个小时前还强撑着清冷与他针锋相对的人,此刻安静得如同易碎的琉璃。氧气面罩覆盖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紧闭的双眼和毫无血色的唇。心电监护仪上微弱起伏的曲线,是维系着他与这个世界的唯一证明。
“信息素紊乱症晚期……长期滥用高效抑制剂导致腺体功能严重受损,诱发多器官功能急性衰竭……胃部大出血只是最直观的表现……情况非常危急,随时可能……”
医生冰冷而专业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一根根钉入江辞轩的耳膜,刺穿他的心脏,将他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江辞轩的助理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从苏景珩公寓紧急取来的物品——一个非常老旧的、边角磨损的浅蓝色信封,正是当年图书馆里那张只画了墨团的“情书”。信封被保存得极其完好,看得出主人经常摩挲。
“江董……在苏先生的书桌抽屉最底层发现的,和……和一些诊断报告放在一起。”助理的声音带着不忍。
江辞轩颤抖着手接过信封,指腹抚过那熟悉的、劣质的纸张触感。他打开信封,那张空白的、只留有几个墨点和一个小洞的信纸滑了出来。然而,在信纸的背面,却用极其清秀工整的字迹,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墨迹有新有旧,显然是在不同时间写下的。
那不是情书,是苏景珩的日记,是他独自对抗病魔和绝望的四年里,写在这张承载着他们最初悸动的信纸背面的……遗书。
“X月X日:抑制剂副作用越来越强了,腺体疼得像要裂开。实验室的灯光好冷。今天看到财经新闻,他成了江氏的掌舵人。真好,他本就该站在云端。那张蓝色的纸,摸一摸,好像就没那么疼了。”
“X月X日:导师说项目要寻求江氏合作。指尖都在发抖。不能见他。不能让他看到我这副鬼样子。腺体萎缩是不可逆的,医生说……可能没几!年了。他应该恨我的不告而别吧?恨总比……记得好。”
“X月X日:又梦回图书馆了。他枕着我肩膀,呼吸热热的。醒来枕头是湿的。江辞轩,对不起。当年父亲以死相逼,用家族前途威胁……我没办法……我不能拖累你……”(字迹被水渍晕开一片)
“X月X日:抑制剂快压不住了。白茶的味道越来越淡。今天去了云顶山庄旧址,站在当年他吻过我的地方,风好大。如果……如果还有机会,真想听他念完那封情书啊。哪怕只有一句。”
“X月X日:项目还是撞上了他。他看我的眼神好冷,像刀子。也好,这样他就不会发现……我快撑不住了。那张蓝色的纸,是我偷来的四年温暖。江辞轩,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还有,我……”(最后的字迹虚弱而潦草,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
“爱”字的最后一笔,被一滴早已干涸的泪痕模糊,像一个戛然而止的休止符。
江辞轩死死攥着那张薄薄的、却重如千斤的信纸,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青筋暴起。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深褐色的眼眸里,所有的强势、恨意、冰冷,在瞬间被巨大的、灭顶的洪流彻底冲垮、碾碎!
原来……真相是这样!
原来他的杳无音信,是背负着家族的重压和病痛的折磨!
原来他珍藏着那张“一文不值”的废纸,视若珍宝!
原来他清冷疏离的背后,是独自舔舐伤口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爱恋!
原来他强撑的镇定,是用命在换!
而他江辞轩做了什么?!
他用四年的恨意筑起高墙!
他用刻薄的言语和冰冷的眼神做武器!
他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当众撕开他的伤疤,用最残忍的方式羞辱他、逼迫他!
他亲手……把他推向了崩溃的边缘,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痛苦到撕裂灵魂的悲鸣,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猛地从江辞轩的胸腔里爆发出来!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额头抵着ICU那扇隔绝生死的玻璃窗,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无尽的悔恨、恐惧和撕心裂肺的痛楚,疯狂地砸落在地面。他攥着那张染着苏景珩泪痕的信纸,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捧着被自己亲手打碎的稀世珍宝,浑身剧烈地痉挛着。
“是我……是我混蛋……是我瞎了眼……”他哽咽着,声音破碎沙哑,语无伦次地忏悔,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景珩……苏景珩……你醒过来……你打我骂我杀了我都行……求求你……别这样……”
他用力捶打着玻璃,绝望而无助:“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恨你……不该逼你……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混蛋!”
“你父亲……那些威胁……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一个人扛着?!为什么……”他泣不成声,巨大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撕裂,“四年……这四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景珩……”
“我爱你……我他妈一直都爱你啊!那封情书……我写了几百遍……撕了几百遍……我想告诉你……从图书馆你让我靠着你那一刻起……我就完了……”他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所有的骄傲、尊严、霸道,在失去的恐惧面前,碎得荡然无存,“那晚云顶山庄……我多想彻底标记你……把你永远锁在我身边……可我怕你生气……怕你觉得我轻浮……”
“景珩……我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人,泪水模糊了视线,“我不能没有你……真的不能……”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忏悔和哀求,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绝望。高大的身影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被巨大的悲伤和无助彻底吞噬。那张写着迟来真相的信纸,被他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属于苏景珩的温度。
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无声地笼罩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哭得像个迷路孩子般的男人。空气中,只有他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和仪器冰冷的滴答声。
悔恨如同最毒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痛得他无法呼吸。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掠哭”——他用自以为是的恨意和报复,亲手掠夺了苏景珩的健康、骄傲,甚至可能是生命,而最终被彻底掠哭、碾碎灵魂的,是他自己。
玻璃窗内,苏景珩依旧安静地沉睡着,对窗外那个为他崩溃痛哭的世界,一无所知。只有心电监护仪上那微弱却固执的曲线,还在顽强地跳动着,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最后一点微弱的烛火。
江辞轩的眼泪,是否能浇灌出奇迹的微光?这场用鲜血和泪水写下的忏悔,是否能唤醒沉睡的爱人?一切都悬在命运的刀尖之上。
最近太忙了忘记自己在写小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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