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的边界

图书馆五楼的灯光总是比其他楼层更柔和些。肖战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摊开的艺术史课本已经二十分钟没有翻过页了。窗外，暮色渐渐笼罩校园，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在渐浓的夜色中晕开温暖的光圈。

七点零五分。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目光第三次扫向楼梯口。那里空荡荡的，只有偶尔经过的学生投来好奇的一瞥。或许王一博不会来了。或许中午在画室里的那一刻只是幻觉，那个暴君般的王一博怎么可能真的改变？

正当这个念头浮现时，楼梯口传来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肖战抬头，看见王一博站在光影交界处，黑色高领毛衣衬得他的轮廓格外锋利。他手里拿着两杯咖啡，表情罕见地带着一丝犹豫，像是不知道是否该靠近。

"你来了。"肖战轻声说，声音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清晰。

王一博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些，迈步走来。他的步伐比往常慢，仿佛在刻意控制自己惯有的那种压迫感。他将其中一杯咖啡放在肖战面前，杯身上贴着的标签显示是加了双份糖的焦糖玛奇朵——甜得发腻的口味，与王一博本人冷冽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给你的。"王一博的声音很低，眼神飘向肖战的手腕，那里的红痕已经淡了许多，"甜的...有助于缓解疼痛。"

肖战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记得这种细节。他接过咖啡，指尖不小心碰到王一博的手，对方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咖啡杯在桌面上轻轻一晃。

"谢谢。"肖战抿了一口，甜腻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坐吧。"

王一博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动作比平时克制许多。他没有像在画室或食堂那样直接占据肖战身边的位置，而是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足够交谈，又不会令人窒息。这个小小的改变让肖战心头一暖。

"画具...还合适吗？"王一博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自然的紧绷，像是在努力寻找话题。

肖战点点头："很好用。不过太贵重了，其实不必——"

"我想送。"王一博打断他，眼神坚定了一瞬又迅速移开，"不是补偿。就是...想送。"

这个笨拙的补充让肖战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低头喝咖啡掩饰这个笑容，却发现王一博正偷偷观察他的反应，看到他笑时，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珍宝。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们各自安静地看书。与以往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不同，这次的宁静中带着一种奇妙的舒适。偶尔肖战抬头，会发现王一博正专注地盯着书本，眉头微蹙，完全不像平时那样时刻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直到肖战翻页时不小心碰掉了笔。

笔滚落到王一博脚边。两人同时弯腰去捡，头几乎撞在一起。王一博先一步捡起笔，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塞回肖战手里，而是轻轻放在桌面上，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接触。

"谢谢。"肖战拿起笔，注意到王一博的手指在微微发抖，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不客气。"王一博的声音有些哑，他迅速收回手，指节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节奏略显焦躁。

肖战突然意识到：王一博在忍耐。那些曾经理所当然的触碰、掌控和占有，此刻都被他强行压抑着，像锁住一头躁动的野兽。这个认知让肖战心头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既心疼又温暖。

"其实..."肖战斟酌着词句，"你不用这么...克制。"

王一博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不讨厌？"

"讨厌什么？"

"我碰你。"王一博直白地说，耳尖却微微泛红，"之前...我总是不问就..."

肖战的脸颊有些发热："那不一样。现在是...经过允许的。"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解开了某种无形的枷锁。王一博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肖战放在桌面上的手背，一触即分，像蜻蜓点水。

"这样？"他问，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忐忑。

肖战点点头，心跳莫名加速："嗯。"

王一博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几乎称得上羞涩的笑容。他又碰了碰肖战的手指，这次停留的时间稍长，指腹轻轻擦过肖战的指节，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那这样？"

"可以。"

就这样，在图书馆温暖的灯光下，他们开始重新定义彼此的边界。不是通过暴力的标记和占有，而是通过这种轻柔的、相互尊重的触碰。肖战发现，当王一博不再用那种令人窒息的方式控制他时，自己反而更愿意靠近。

十点闭馆铃响起时，两人都有些意犹未尽。王一博帮肖战收拾书本，动作笨拙却认真，再没有之前那种理所当然的霸道。

"明天..."走到图书馆门口，王一博犹豫了一下，"还能见面吗？"

夜风吹乱了他的额发，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年轻许多，也脆弱许多。肖战注意到他的手指又无意识地攥紧了，像是在等待某种审判。

"嗯。"肖战点点头，"老时间？"

王一博的眼睛在路灯下闪闪发亮："好。"

他们沿着林荫道并肩走向宿舍区，中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路过那棵梧桐树时——就是昨晚王一博站着抽烟的地方——肖战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王一博立刻紧张起来。

肖战摇摇头，指向树下的长椅："坐一会儿？"

王一博明显怔住了，随后点头如捣蒜。他们坐在长椅上，夜风轻柔，树影婆娑。肖战发现王一博坐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发话的小学生。

"你可以...放松点。"肖战忍不住说。

王一博的肩膀这才松懈下来，他犹豫了一下，慢慢将手放在长椅上，指尖离肖战的手只有几厘米，却不敢再靠近。

肖战看着那几厘米的距离，突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主动将自己的手移过去，轻轻覆在王一博的手背上。

王一博整个人僵住了，呼吸明显一滞。他的手指在肖战掌心下微微颤抖，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反客为主地攥紧。

"这样...可以吗？"肖战问，声音比想象中轻柔。

王一博深吸一口气，缓缓翻转手掌，与肖战十指相扣。他的掌心滚烫，带着微微的湿意，却异常温柔。

"可以。"他的声音低沉而克制，"非常可以。"

梧桐树的枝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像是为这个简单的约定作见证。两个年轻的手在长椅上静静相握，不再是因为占有和标记，而是出于一种全新的、彼此尊重

艺术系的期中评比如期而至。肖战站在展厅中央，被前来参观的师生围得水泄不通。他的水彩系列《光与囚》获得了教授们的一致好评，甚至引来了几家本地艺术杂志的记者。

"肖同学，这个系列灵感来自哪里？"一位戴眼镜的女记者问道，相机镜头对准了展厅中央那幅最大的作品。

画面上，一束光穿透铁栅栏的缝隙，照在一只伸出的手上。那只手既像是试图抓住光，又像是即将被光灼伤，构图充满张力。

肖战的余光瞥见展厅门口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王一博靠在门框上，黑色高领毛衣和牛仔裤的简单搭配在艺术系花哨的人群中格外醒目。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走过来宣示主权，而是安静地站在边缘，眼神专注地望向这边。

"灵感来自于..."肖战收回目光，对着记者微微一笑，"关于自由与束缚的思考。有时候最坚固的牢笼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我们为自己设下的限制。"

说这话时，他感觉到王一博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某种深沉的思考。

采访持续了将近一小时。期间肖战几次看向门口，王一博始终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像。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也没有试图干涉，只是静静地等待。

最后一个提问者离开后，肖战终于得以脱身。他走向门口，发现王一博的站姿比平时放松许多，眼中也没有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占有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的欣赏。

"画很好。"王一博说，声音里带着真诚的赞叹，"比我想象的还要...有力量。"

肖战有些意外："你想象过我的画？"

"经常。"王一博坦率地承认，耳尖微红，"你画画时的样子...很专注。笔触很温柔，但画出来的东西却很有冲击力。"

这个观察如此精准，让肖战心头一暖。他没想到王一博会这样认真地观察他的创作过程，而且是用一种欣赏而非占有的眼光。

"谢谢。"肖战真诚地说，"要一起去吃晚饭吗？我请客，庆祝一下。"

王一博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被点亮的星："好。"

他们选择了校外一家安静的小餐馆。与以往不同，王一博没有自作主张地为肖战点餐，而是耐心地等他看完菜单。当服务员过来时，他甚至记得肖战不吃香菜的特殊要求，自然地提醒了一句。

这个小小的细节让肖战心头一颤。他意识到，王一博其实一直在观察他、记住他的喜好，只是以前总是用那种令人窒息的方式表现出来。而现在，这些关心以一种更尊重的方式呈现，反而更加动人。

"你最近..."肖战斟酌着词句，"睡得还好吗？"

王一博正在切牛排的手一顿，抬眼看向肖战："为什么这么问？"

"你眼睛下面..."肖战指了指自己的眼下，"还有青黑。"

王一博放下刀叉，沉默了片刻："在适应...不做那些事。"

"哪些事？"

"监视你的课表，跟踪你去图书馆，记录你和谁说话..."王一博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坦白一桩罪行，"以前这些...让我有安全感。现在停了，反而睡不着。"

肖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没想到王一博会如此坦诚，也没想到戒断这些控制行为对他而言如此艰难。

"那你...怎么解决的？"肖战轻声问。

王一博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数羊没用。我就...想你。"

"想我？"

"想你画画的样子，你笑的样子，你说'可以'的样子..."王一博的眼神飘向远处，声音轻柔得几乎听不见，"这些画面比那些控制行为更能...让我平静。"

肖战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他低头喝了一口水掩饰自己的失态。王一博的这种改变——从暴力的占有到温柔的思念——像是一道暖流，融化了他心中最后的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