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

肖战的脚步停在离那纸袋三步远的地方。

视线在那泥泞水渍和不显眼的白色药袋上停留了几秒。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捏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困惑和莫名的警惕裹紧。

这药袋……绝不属于这个公寓的医药箱。

材质看起来廉价简陋，更像是外面某个24小时药店的应急产品。

他盯着那袋子的白色硬边和深色的泥水印迹，脑子里瞬间闪过几个画面：下午综艺录制泥泞飞溅的车轮，化妆间他小腿上那道刺目的抓痕，那盒被主人遗弃在阳台冰冷瓷砖上的薄荷糖盖……

鬼使神差地，他走过去，微微弯腰，指尖试探性地、带着一层保鲜膜般隔阂的距离，拎起了那个纸袋的一角。

袋身带着深夜雨水的冰冷和一点泥土的粗糙腥味。

分量很轻。里面是一个透明的、密封良好的独立小包装袋，装着几片小小的白色药片——没有说明书，没有文字标识。

薄薄的塑料膜清晰可见。但就在那小包装袋底下，还压着一件更小的东西。

肖战抽出那个小小的东西。

是一张折叠起来的、印着连锁24小时药店Logo的黄色机打小票！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

动作不再迟疑，迅速打开纸袋。

果然！

里面只有那个装着白色药片的透明小塑料袋。

他看也没看那药片，指尖微有些急切地拨开袋口，将那张湿漉漉的小票完全抽了出来。

黄色热敏纸被雨水晕开一些字迹，但关键信息清晰无比：

药名：复方甘草酸苷片

数量：1盒

适应症：用于急慢性肝炎，改善肝脏功能异常。

……

购买时间：23:51

……

连锁店地址：XX南路店

复方甘草酸苷片……改善肝脏功能……？

王一博？

肝脏功能异常？什么时候的事？

肖战的呼吸骤然收紧！一股冰冷的寒气顺着脊椎窜上头皮。这药……明显不是消炎止痛药！

化妆间那道看起来狰狞的抓痕，严格说只是皮外伤！

根本不需要用到这个！他买这个药做什么？他身体……

电光火石间！

一个极其荒谬却又该死的合理念头窜入脑海！

难道……难道化妆间里他痛苦弓身捂住的部位不是被自己膝顶的肋骨？而是……身体内部的问题？肝区？！

这个想法带来的冲击力不亚于下午那场突如其来的化妆间冲突！

指尖发凉，紧紧捏着那张薄薄的黄色小票。纸张边缘被雨水泡过的地方湿软欲破。

就在这时——

“啪嗒……”

“啪嗒……”

轻微的、似乎裹着毛巾的水滴声从通往卧室的走廊深处传来，接着是轻微的门锁转动声。

王一博？！

肖战的身体瞬间绷紧！几乎是条件反射！他将那张黄色的机打小票猛地揉成一团，死死攥进手心！同时迅速蹲下身，将那包“复方甘草酸苷片”塞回了药袋！

另一只手则飞快地扫了一眼旁边的玄关储物柜——那里平常放着个藤编小杂物盒，里面是一些废弃的钥匙链、打火机之类的小玩意。

他看准时机，动作迅捷无比，将那包药连带湿漉漉的药袋一起，狠狠地塞进了杂物盒最底层的黑暗角落！

上面用几个丢弃的塑料挂件迅速掩埋！

塞进去的同时，他能感觉到那药袋边缘的潮湿沾染了指尖。

心跳如鼓！他刚直起身，手心里的纸团还未来得及处理——

王一博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走廊入口的阴影里。

他显然刚冲过澡。发梢湿漉漉的，还在向下滴着水，滴落在走廊边缘的地毯上，晕开深色的斑点。没戴帽子，也没穿之前的连帽衫或外套，只套着一件款式极其简洁、没有任何logo的深灰色纯棉卫衣，下身是同色系束口运动裤，赤脚踩在地板上。

脸色在走廊昏暗壁灯下显得苍白疲惫，眼下有明显的淡青色阴影。

他一手正拿着条干毛巾，随意地擦着头发，另一只手的手指用力捏着自己的后颈肌肉位置，似乎在缓解某种不适。

他的目光在客厅里扫过，看到了站在玄关与客厅连接处、背对着他、手里还捏着什么的肖战。

空气凝滞了一瞬。

只有电视屏幕上无声流淌的雪山冰川反射着幽冷的蓝光，以及窗外细雨敲打玻璃的细碎声响。

王一博没说话，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

视线在肖战捏着拳的手上停留了不到半秒，然后极其自然地滑开，仿佛只是无意瞥过。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表情，连疲惫都懒得伪装，只剩下一种深可见骨的冷漠和拒人千里之外的空白。

他收回捏后颈的手，随意地将毛巾搭在肩上，似乎没打算再往前走，只是沉默地、面无表情地看了肖战的后背一秒，仿佛在用目光丈量着什么。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厨房区域！

目标明确！

不是肖战，而是流理台！

肖战僵硬在原地，后背能清晰感受到那道目光无声滑过的冰冷轨迹。冷汗瞬间湿透内衫。

手心里的纸团被他攥得死紧，边缘几乎要刺破皮肤。

王一博拉开冰箱门。

冰柜的冷光照亮他低垂的眉眼和紧绷的下颌线。他没有看肖战的方向。取出一个大瓶装的冰矿泉水。

拧开瓶盖的塑料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仰头灌了几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发出咕咚声。

然后他直接关上了冰箱门，动作干净利落，转身！

大步走回走廊！全程没有再看肖战一眼！

“咔哒。”

主卧门再次关上。走廊的光线消失。只留下客厅里肖战僵立的身影，电视机里的无声冰川，以及茶几上那盒被锡箔包裹着、如同冰冷子弹头的薄荷糖，折射着屏幕幽光。

良久。

肖战缓缓摊开掌心。

那张小小的黄色热敏纸已经被汗水洇开，字迹边缘模糊，但关键信息清晰可见。

他走到沙发旁，沉默地坐下，目光扫过自己丢在沙发角落、还没来得及归置的家用药包——那个便携的、药分门别类收纳好的透明硬壳小盒子。

盒子一角，一张绿色的、同样印着药店标志的备用小票粘在上面——那是他之前购买外伤消毒用品时随手塞进去的存根。

他的视线在手上这张新揉皱的、代表着王一博深夜隐秘买药行动的黄色小票，和自己药包上那张代表寻常的绿色小票之间，无声地、缓慢地移动着。

最终，他面无表情地，将这张湿软的黄色小票一点点、极其细致地展平，然后……塞进了自己那张绿色备用小票与药盒内壁之间的、几乎看不见的夹缝里。

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

做完这一切，他拿起遥控器，关掉了无声的电视。

客厅瞬间沉入完全的黑暗。窗外的雨声更清晰了。

站起身，肖战走向玄关。他没有去开灯，凭借着熟悉的空间感走向阳台推拉门。

冰冷的夜风夹杂着细雨扑面而来。他弯腰，在冰冷的黑暗中摸索着阳台的地面瓷砖。

指尖触到了那个冰冷的金属盖——印着摩托车标志的薄荷糖盒盖子。他没有立刻捡起。

手指无意识地扫过那个盒子盖被风吹雨打后冰冷的表面，最终停在了它的边缘。

然后，指尖微微用力，像是极其随意地，却又无比精准地——

将那个盖子，轻轻拨到了阳台角落里那个常年不见光的、更深的阴影里，让它彻底隐没在花盆和墙角夹缝的黑暗之中。

如同埋葬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风，裹挟着湿寒的雨气，吹动了角落里杂物盒中那张被揉皱的白色药袋包装纸，发出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窸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