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斥候回报，营内深处，雪下确有异样油渍，气味被刻意遮掩，但细嗅仍有刺鼻异味。”一名亲卫低声禀报，“两侧高地，发现大规模伏兵调动痕迹，后军方向有大量弩车投石机集结。”
萧北歌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指尖在冰冷的马鞍上轻轻敲击，“果然如此……”他抬手下令，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风声：“前锋营，放缓速度，做出试探状。左右两军，按原定路线，向两侧迂回，务必在半个时辰内切断伏兵退路，占据高地。中军主力，原地列阵，盾卫在前，长枪次之，弩手预备。”
命令迅速传达。原本气势汹汹直扑空营的北军前锋，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速度骤然降低，变得小心翼翼，派出小队斥候，谨慎地向营内探去。而庞大的主力军阵则在雪原上迅速铺开，铁盾如墙，长枪如林，冰冷的杀气凝而不发，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
远处高坡上，杨坚的眉头拧了起来。北军的反应出乎意料，不是预想中一拥而入的疯狂抢攻，反而是这种……近乎停滞的试探？他心中的不安如毒藤般滋长。
“怎么回事？萧北歌在犹豫什么？他难道发现了？”他强迫自己镇定，“不可能……白磷混在油里，又被雪覆盖，气味也被掩盖……”
他焦躁地来回踱步，死死盯着那片如同凝固般的北军军阵。时间在寒风中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预想中北军主力陷入火海的画面没有出现，反而自己的伏兵在两侧高地上暴露的时间越来越长。寒风呼啸，士兵们趴在冰冷的雪地里，手脚早已冻得麻木，士气在悄然流逝。
“不能再等了。”杨坚猛地站定，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传令！后军火弩手、投石机，目标——北军主力军阵！给我射！把火油罐砸过去！逼他们动！”
“遵令！”信号旗猛烈挥舞。
刹那间，西军后方的天空被撕裂，无数燃烧的火球、拖着浓烟的火油罐，如同来自地狱的流星雨，呼啸着越过前营空地的上空，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砸向北军严阵以待的军阵。
“举盾！”北军阵中响起震天的怒吼。
巨大的包铁木盾瞬间倾斜向上，组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钢铁穹顶。沉重的火油罐、炽热的火球狠狠砸在盾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碎裂开来。粘稠燃烧的火油四溅飞射，落在盾牌上、雪地上，瞬间腾起一片片橘红的火焰，刺鼻的油烟味混合着燃烧的硫磺气息弥漫开来。
然而，预想中蔓延肆虐的白磷火焰并未出现，那些溅开的火油猛烈燃烧着，却也只是普通的火焰，没有瞬间爆燃的幽绿火光，没有致命的毒烟。
杨坚在高坡上看得目眦欲裂：“怎么回事？白磷呢？为什么没烧起来？”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北军军阵中央，萧北歌身边的亲卫营中，数十架造型奇特的雪橇被猛地推出，这些雪橇底部包裹着厚厚的兽皮，上面堆满了鼓囊囊的皮囊。数十名精锐士兵翻身跃上雪橇，手中火把猛地点燃了雪橇后部特制的引线。
“放！”萧北歌一声令下。
只见那些点燃的雪橇如同离弦之箭，在雪地上划出数十道白痕，速度奇快无比，竟是顺着风势，朝着西军前营那片被洒满了特制火油的雪地冲去与此同时，北军阵中响起尖锐的号角，原本停滞的前锋营如同猛虎出闸，不再试探，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向两翼散开，远离那片致命的区域。
“不好！拦住他们！快放箭！”杨坚声嘶力竭地怒吼着。
萧北歌根本就没想进营，他早就看穿了，那些雪橇上的是……
晚了！
数十架燃烧的雪橇，如同数十颗坠落的火流星，精准无比地撞入了西军前营深处那片覆盖着薄雪的火油，引线燃尽——
轰！轰轰轰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并非雪橇本身爆炸，而是雪橇上装载的皮囊在撞击和火焰的引燃下猛然破裂，里面并非火药，而是……混合了大量硝石粉的、极易燃烧的猛火油。
真正的烈焰风暴，此刻才被点燃。
被杨坚洒满白磷火油的雪地，瞬间被这从天而降的火种彻底引爆。
嗤——！
刺耳的燃烧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幽绿色的火焰如同拥有生命般，从雪层下疯狂地窜起，瞬间吞噬了整片区域。那火焰的颜色诡异而妖艳，温度高得恐怖，遇风则烈，更可怕的是，大量带着刺鼻大蒜味的浓烟滚滚升腾，迅速弥漫开来，正是白磷燃烧产生的毒烟。
那些留在营中制造假象的老弱残兵首当其冲，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幽绿火焰中扭曲、碳化。毒烟所过之处，吸入者无不眼球暴突，喉咙发出“嗬嗬”的怪响，痛苦地抓挠着自己的脖颈，窒息倒地，皮肤迅速溃烂。
这恐怖的天火炼狱，瞬间在西军自己的前营中心爆发。
杨坚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变成了吞噬自己士兵的魔窟，发出绝望的惨嚎。
然而，厄运远未结束。
几乎在幽绿火焰冲天而起的同一时间，西军两侧高地，杨坚埋伏重兵堵截北军退路的两侧山坡，也爆发了震天的喊杀声。
“杀——！”
早已秘密迂回包抄的北军左右两军精锐，如同神兵天降，从更高的位置，对埋伏的西军伏兵发动了凶猛的俯冲攻击，滚木礌石如雨落下，密集的箭矢带着死亡的尖啸覆盖而下。西军伏兵猝不及防，加上被下方营中地狱般的景象震慑，瞬间大乱，他们被居高临下的北军死死压制，堵在了狭窄的山道上，进退维谷，成了瓮中之鳖。
“后军！后军！目标改变！给我射那些高地上的北狗！”杨坚彻底疯狂，指着山坡嘶吼，他必须救出他的伏兵。
但后军的火弩手和投石机刚刚完成对北军主阵的一轮齐射，重新装填需要时间。
就在这致命的间隙，萧北歌动了。
他缓缓抽出了腰间的奉天，剑锋在漫天雪光和下方幽绿火焰的映照下，流淌着冰与火交融的寒光。
“中军听令。”他的声音平静，“西军后军弩阵，锋矢阵，凿穿他们。”
呜——！苍凉的进攻号角响彻云霄。
北军中军主力，这支一直沉默如山的铁流，终于露出了它最锋利的獠牙，盾墙分开，重甲骑兵如同钢铁洪流，在长枪步兵的伴随下，以无可阻挡的锋矢阵型，踏着燃烧的雪原，朝着西军后军那些正在手忙脚乱调整射击角度的弩车和投石机阵地，发起了雷霆万钧的冲锋。
铁蹄如雷，大地震颤，黑色的洪流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冲垮了西军仓促组织起来的防线，狠狠撞入了后军阵地，冰冷的刀锋砍断操作杆，沉重的马蹄踏碎弩机，燃烧的火油罐被引爆，将整个后军阵地也化作一片火海。
兵败如山倒。
前营是燃烧毒烟的地狱，两侧高地的伏兵被反包围绞杀，后军重器阵地被摧毁……西军彻底崩溃了。士兵们丢盔弃甲，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雪原上奔逃，又被从侧翼包抄回来的北军前锋营无情地收割。
杨坚站在高坡上，浑身冰凉，如坠冰窟。他看着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切在萧北歌的将计就计下土崩瓦解，看着自己倚仗的大军像雪崩般溃散。完了，一切都完了。母后……的期望，自己的野心……都化作了眼前这炼狱般的火焰和哀嚎。
就在这片刻间，杨坚忽然感觉背后一凉，他猛地回头，只见一阵寒冷的剑风袭来。
杨坚瞳孔骤然收缩，迅速拔下腰上的剑与其对峙，剑在空气中发出“铮”得一声，两人都被这冲击力打得后退了几步。
“萧北歌……”杨坚咬着牙，恶狠狠地看着面前的人，“不过看破了我今日的计谋，在得意些什么？”
“看破？”萧北歌与他拉开了距离：“朕哪有这个本事？不如谢谢你的好弟弟……”说着，萧北歌就将手里的纸丢了过去，“难得啊，在这最后关头，他告诉了朕一件很重要的事……”
杨坚接住了丢来的信纸，却没有急着看，反倒是揣入了怀中，“是他告诉你的？这点我倒是并不意外……”
“哦？看来萧任芳手下的人似乎都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忠诚，朕还有些惊喜呢。”萧北歌看见他如此谨慎，眯了眯眼，手中奉天剑斜指雪地，剑尖凝着一点寒芒。
“忠不忠诚，也用不着你来评价！”杨坚神色一凝，挑剑攻去。
萧北歌眼神微凝，并未硬接其锋锐。他脚下步伐玄奥地一错，玄色大氅在风雪中旋开一道凌厉的弧线，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半步。刀锋几乎是贴着他胸前的甲胄擦过，冰冷的刀气刺得肌肤生疼。
杨坚调整了姿势，再次朝向萧北歌面门。萧北歌用刀指去，与杨坚在雪地上过上了几招。在几年前，杨坚与萧北歌也过过招，不过那时杨坚没有使出全力，就可以轻松击败这个年轻的帝王，反倒是现在……
萧北歌的剑影时快时慢，让杨坚一时抓不住头脑，他的剑法……似乎透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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