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北风卷着雪沫,狠狠抽打在冰冷的城垛上,发出呜咽般的嘶鸣。侍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最后几级石阶,厚重的甲胄在奔跑中哐当作响,他冲到萧北歌身后,噗通一声跪倒在积雪里,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瞬间消散。
“陛下!陛下!”侍卫的声音因急喘而嘶哑颤抖,他高举着一封被汗水浸湿边角的信函,“杨利……杨利的信在这……还有……”
萧北歌接过侍卫手中的信,瞥了一眼后微不可查得挑了挑眉,“还有什么?”
“他说……他说火油里掺着的不是硝石……是白磷!”
听到白磷二字是时,他的眼神骤然一凝,指尖捏紧了信纸边缘,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即被更深的寒意取代。
“传令,”萧北歌的声音沉了下去,“全军拔营,去西军前营搜。斥候营中所有精锐,散出去,给朕一寸寸摸清楚他们营盘附近的地形,尤其是注意雪下是否有油渍和气味,发现任何可疑,立刻回报,不得擅动。”
军令如冰雹般砸下,整个北军大营瞬间由静转动。铁甲碰撞声、马蹄踏雪声、传令兵的呼喝声交织在一起,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看来南家反叛只是个开始,而西军反叛,才是蓄谋已久。
萧任芳……
原以为她不过是想通过控制他来主导朝政,如今看来怕是没那么简单。
她虎视眈眈地,是他这个皇位。
想必是依附她的两大家接连背叛,她的计划被打乱,只能另寻歧路。
这最好的办法,就是趁他不在京提前封锁周围的援军,再趁机不备进军朝廷。好在南歌在场,及时找到北二军支援,否则萧任芳怕是在京师就称帝了。现在倒是好,将朝廷的火油背来,竟然掺了白磷……
既然如此,那便将计就计,给萧任芳看看,这火烧起来,有多好看……
西军前营,中军大帐。
炉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帐外刺骨的寒意,却驱不散杨坚眉宇间的阴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他摩挲着冰冷的刀柄,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粗糙的舆图,上面标注着北军大营的位置。
“报——!”一名斥候裹挟着风雪冲入帐内,单膝跪地,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禀将军!北军动了!萧北歌下令全军拔营,正急速向我前营方向移动!”
帐内几位偏将闻言,眼睛都是一亮。杨坚猛地抬起头,眼中精光暴射:“当真?看清楚了?是全军?”
“千真万确!营盘已空,辎重似乎都来不及收拾,看旗号,是倾巢而出!斥候营更是精锐尽出,散得极开,像是在拼命搜索什么!”斥候喘着粗气,“小的差点被他们的游骑咬住,侥幸才脱身!”
“好!很好!”杨坚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笔墨跳起,“萧北歌,他终于慌了,他怕我们故技重施,想先下手为强,来抢我们的宝贝。”
一名满脸虬髯的副将咧嘴狞笑:“将军神机妙算!那掺了白磷的火油,沾雪即燃,遇风更烈,还带着毒烟!萧北歌定是怕我们再用这天火烧他,想趁我们立足未稳,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杨利冷笑一声,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他以为我把火油藏在前营?可惜我早就料到他会来这一手,传令——”
他霍然起身,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亢奋:
“前营所有将士,立刻后撤!只留空营和少量疑兵!把营地里那些洒了料的雪地,给老子护好了,别让北狗的斥候轻易发现端倪!”
“左右两翼伏兵,按原计划,向两侧高地隐蔽集结!等北军主力被诱入前营范围,给老子死死堵住他们的退路!”
“后军所有火弩手、投石车,全部进入预设阵地!给老子瞄准了前营那片好地方!只等北军主力一进去,陷入混乱,就给老子点火!把天,给老子烧红!”
“告诉弟兄们,烧死一个北军,赏银十两!烧死萧北歌,封万户侯!母后……不,是陛下!陛下在成都府等着给我们庆功!富贵荣华,就在今日!”
“遵令!”帐内将领轰然应诺,眼中都燃烧着贪婪与嗜血的光芒。萧北歌的慌乱拔营,在他们眼中,无异于自投罗网,是即将到手的泼天功劳。
很快,西军前营表面上一片慌乱景象。士兵们匆忙地收拾着不多的行囊,旗帜歪斜,营门洞开,留下一些老弱残兵惊慌失措地在营地里跑动,制造出仓促撤退的假象。而营盘深处,靠近后方大片的雪地,看似平平无奇,却早已被精心泼洒了混有白磷的粘稠火油,又被一层薄薄的浮雪巧妙地覆盖。寒风吹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怪异气味,被更浓重的马粪和烟火气掩盖,几乎难以察觉。
杨坚站在远处一处隐蔽的高坡上,裹着厚厚的貂裘,眯眼看着远处烟尘大起、如黑色洪流般涌来的北军前锋。
萧北歌,他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若是他在那场疫毒病死……这皇位,就是他的了。
可偏偏萧北歌没事死,他不仅活了过来,还一手夺得政权,就连萧任芳,也只能将他身侧的赵再成拖下台。
“萧北歌啊萧北歌,你终究还是太嫩了。以为看穿了一点硝石白磷的把戏,就能翻盘?今日,我就让你和你的北军精锐,在这片雪地里,化作飞灰,用你们的骨灰,给陛下铺就登基的御道。”
他仿佛已经看到,北军铁骑冲入空营,茫然四顾时,漫天火雨倾泻而下,点燃那片致命的雪地。白磷遇热瞬间爆燃,幽绿的火焰将吞噬一切,毒烟弥漫,人马在凄厉的惨嚎中翻滚、融化……那将是何等人间炼狱的景象。
“快了……就快了……”杨利喃喃自语,手指因兴奋而微微颤抖,眼中只剩下对毁灭和胜利的狂热期待。
萧北歌,就让你弥补一下当年没死的遗憾吧。
“陛下,北军已全部撤出前营……”侍卫报备着,萧北歌轻轻点了点头,抬眸看向西军的方向。
给赵再成传消息的人,或许与西军有关,温家、南家的反叛,都不过是西军反叛的一个前兆。
这么算来,朝廷还有几个忠良的人?
他这一路走来,真正忠诚于他的只有楚家和吴家,其余都一些不起眼的官吏,他们有些是看不惯萧任芳的这一派作为,还有一些是因为要还他娘的恩情。不过这到头来讲,兵权是握在萧任芳手里的,若不是有楚安翔执意给他开路,他现在怕是连皇位都坐不久。
更别说现在,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他这个位置。
萧北歌往着远处的雪山,最后只是从嘴角吐出了一阵寒笑。
看来大燕这十几年的辉煌,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笑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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