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鱼

　　陈默让他们在对面坐下，自己则坐在另一边，双手放在一边，用温和的语气开始询问起来。

　　“是什么让你感到困扰呢？”

　　宋屿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心理疏导的时候，陈默还真的有模有样的，看上去怪专业的嘞。

　　姜瑜却丝毫没有被安抚到，静默片刻，才终于答道，“我考试的时候看不清楚卷子上的字。”

　　陈默思考一下，给出建议：“或许你可以去看看眼科。”

　　宋屿：“……”

　　姜瑜：“？”

　　宋屿帮他解释道：“不是啊，他不是眼睛看不清，就是试卷上的字在我们眼里看着是正常的，但在他眼中就是模糊不清，歪曲的。”

　　陈默呵呵一笑：“跟你们闹着玩呢，我当然知道了。”

　　宋屿：“……”

　　真是越看越不靠谱了。

　　陈默继续询问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高考之后。”姜瑜道。

　　陈默和善的问：“那一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姜瑜犹豫的看了宋屿一眼，眼目低敛，眸子微微垂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宋屿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姜瑜抿了抿唇，一一道来：“高考那天，我最后一场考的是地理。”

　　“那场考试有个人突然崩溃，把旁边的人打晕了。”

　　顿了顿，姜瑜身体后怕似的止不住颤抖，“他们没人愿意帮忙，如果我晚了一点，他就被打死了。”

　　其实姜瑜并没有将那天发生的事完整的说出来，而是进行了简单的概括。

　　那一天考地理，到了时间之后，他准时进入考场，坐在了指定位置。

　　开卷铃响后，他便开始答题，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考场里一位看起来比较壮硕的男生突然撕了自己的答题卡，然后站了起来，对着他后面那个男生怒吼道：“为什么你非得写的这么快？！翻卷子的声音为什么要让我听到？！”

　　说着，便夺过那个男生的答题卡，疯狂的撕毁，然后一只手狂躁的掐住他的脖子，不断收紧。

　　身边的考生都散开了来，没有一人敢上前帮忙。

　　两位监考老师一位出教室喊人，另一位则去阻止那位突然暴起的男生。

　　但男生实在力气太大，谁都挣脱不开，虽然姜瑜没有犹豫就飞跑上前帮忙，但还是晚了一步，被他掐住的那个男生很快便因为窒息晕了过去。

　　姜瑜一脚踹翻了那个男生，给了男生好几拳，直到他鼻青脸肿的喊救命，他才停手。

　　再回头时，急救人员很快到来，将那位晕倒的男生带走治疗。

　　幸好只是窒息，其他并无大碍，二十分钟之后便被送了回来，而考试时间不给延长，那位考生没有注意姜瑜一直盯着他看的视线，手里的笔不断的写着卷子，直到最后一分钟终于写完。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而姜瑜不给他们讲完整的故事的原因是：

　　那位男生便是宋屿。

　　但或许是因为应激，宋屿考完试后就将此时忘记，要是要想起来，得需要人跟他讲一遍完整的经过。

　　这是姜瑜去医院偷偷看他的时候，医生说的。

　　宋屿和陈默二人听完故事，有些震惊。

　　宋屿则是安慰愧疚的姜瑜，陈默则是震惊姜瑜居然是一个这么善良的人。

　　果然人不能看外表，从外表看还真看不出来。

　　陈默思索两秒，疏导道：“你救下他了，不是么？没必要自责，他在心里肯定也是很感谢你的。”

　　姜瑜却还是低着头，眼尾泛红，睫毛轻颤。

　　没了办法，陈默咳嗽一声，装作严肃的对着宋屿说道，“这位家长，请你到这边来一下。”

　　宋屿忍住想笑的冲动，安抚好姜瑜，跟着陈默到一个小角落。

　　陈默压低声音说道：“他这个情况不太行，还是得催眠。”

　　宋屿听到这两个字，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他对催眠很抗拒，不一定会同意。”

　　顿了顿，继续道：“而且你能保证能不让他受到惊吓吗？”

　　已经在万宁青那受到一次惊吓了，再被吓到的话，姜瑜可能再也摆脱不掉这个阴影了。

　　陈默却肯定的点了点头，将计划跟他说了一遍。

　　宋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同意下来。

　　两人回到座位上，陈默思考了一下，问姜瑜：“你还记得当初你救的那个人是男生还是女生吗？”

　　“男生。”姜瑜笃定道。

　　陈默朝着宋屿笑了笑，双方互相点了点头。

　　宋屿纠结了一下，凑到姜瑜耳边，问道：“你想再试试催眠吗？”

　　姜瑜看了他一眼，问道：“哥哥想让我再试试吗？”

　　宋屿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我怎么想的不重要，你要以你自己的想法为准。”

　　“那我再试一次吧。”姜瑜脸上表情很淡，却还是朝着宋屿努力牵了牵唇角。

　　宋屿瞧了，有些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陈默越看越有些不对劲。

　　他没住过宿，所以很疑惑。

　　室友之间的相处模式都是这样的吗？

　　是不是有些过于亲昵了。

　　偏偏宋屿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只是自顾自的安慰姜瑜。

　　陈默沉默一下。

　　看来他不该在这里，应该在车底。

　　陈默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们：“好了，现在开始吧。”

　　说着，拿出一个怀表，让姜瑜集中注意力表心，他则是不停的说话来安抚他。

　　十秒，十五秒。

　　姜瑜神色未变。

　　陈默：“？”

　　宋屿：“？”

　　他轻手轻脚走到陈默身后，用气音问道：“他这是被催眠了还是没有啊？你是不是技术不行失败了？”

　　陈默无疑是最受不得激的，闻言更加专注的催眠着。

　　时间差不多持续了一分多钟，他终于停了下来，看着与平常没什么两样的姜瑜，有些心虚：“应该……可以了吧？”

　　宋屿有些不满：“什么叫应该啊？要是没催眠成功，又让他应激了怎么办？”

　　陈默闻言陷入了沉思，有些迟疑道：“那我再试试。”

　　十秒过后，姜瑜神色变得有些迟缓，瞳孔也有些聚焦不上。

　　陈默连忙乘胜追击，不停催眠道：“你叫姜瑜，你救的人正是你旁边这个男生。”

　　不知道姜瑜救的到底是谁，但为了解开他的心结，只能这样了。

　　念了很多遍，姜瑜蓦地转过头，盯着宋屿，微微有些颤抖。

　　宋屿没有犹豫，一下抱住了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尽量让声音中听起来带着感激：“姜瑜，谢谢你，多亏了你及时救下我，我才能完成考试。”

　　“你真的真的是一个很棒的宝宝，不用愧疚自责，你没有来晚，你已经尽你的所能了，其实被掐住的时候我还醒着，我知道他们都往旁边散开，生怕危及自己。”

　　“只有你不顾一切的朝我冲来，你在我眼里，就像光一样耀眼，我想，如果我还能醒过来，一定要跟你说一句谢谢。”

　　说到这时，姜瑜眼睛一眨不眨的，却慢慢湿润了，眼泪像珍珠一样掉在地上，他哽咽着，抱着宋屿的手禁锢的有些紧了。

　　虽有些吃痛，但宋屿仍然面色不变，依旧继续说着。

　　“然后还要请你吃顿大餐，再跟你成为很好的朋友。”

　　“但是好可惜，我什么都忘了，还让你有了心理阴影，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后悔，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呢，我就可以不用晕过去了。”

　　不知是不是受到姜瑜的感染，宋屿居然有些共情了，说着说着，眼眶蓦地红了。

　　眼泪止不住落下，他一边哭一边说，声音很轻，让人听了也很难过。

　　“姜瑜，对不起。”他吸了吸鼻子，眼眶通红，“是我来晚了，我不怪你，你也别怪自己。”

　　“你可以原谅我吗？”宋屿将额头抵在姜瑜的肩膀上，轻声问道。

　　姜瑜一直没有回话，宋屿没有催促，耐心的等待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渐渐感觉到怀中的人不抖了，“嗯”了一声，鼻音很重，眼泪也没之前流的那么厉害了，攥紧宋屿的衣服，生怕他跑了。

　　“我原谅你了。”姜瑜张了张嘴，嗓音带着微微沙哑，“幸好……”

　　“幸好。”姜瑜声音中透露出浓浓的后怕，“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的，鱼鱼。”

　　宋屿很快意识到他是在说，幸好他没有犹豫帮助了那个男生。

　　他也擦干眼泪，没忍住笑了笑，怀中的人说完那句话后就再也没了动静，只有细弱的呼吸声。

　　“睡着了。”陈默对着宋屿说道，“现在还是不要去打扰他好了，过一会自然醒了之后应该就好了。”

　　宋屿点了点头，用赞许的眼神看着他，“没想到你还真有两把刷子嘛。”

　　陈默则是嗤笑一声：“还不信我呢。”

　　“不过我觉得你也挺有当演员的实力的，刚才那一下给我都唬住了，我不一直记得你高中语文理解能力不行吗？怎么这次一下就陷进去了。”

　　宋屿也不清楚，“我也不知道，刚刚突然说着说着就有点想哭。”

　　抱了姜瑜这么久，手有些酸了，他忍着没动，听到陈默突然感慨了一句。

　　“看来世界上重名的人还挺多的嘛，刚还听到他叫那个男生也叫鱼鱼呢。”

　　宋屿一下僵在原地，“他叫的是鱼鱼？”

　　刚刚那一声叫的有些含糊不清，他没有听清，现在听陈默一说，心里突然有层迷雾驱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