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

柯南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肺叶如同被粗糙的砂纸摩擦。视野开始模糊、旋转，父亲的低语在耳边嗡嗡作响，像无数毒虫在啃噬他的理智。他想要挣脱，想要怒吼，想要将手中的武器狠狠砸向那张近在咫尺的、带着温和笑容的脸！但那只握着他手腕的手，如同钢铁浇筑，纹丝不动。那看似温和的力道，蕴含着压倒性的、不容置疑的控制力。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他所有的智慧，所有的勇气，在这绝对的力量和彻底扭曲的现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他不是侦探，不是救世主，他只是一个被自己父亲亲手推上祭坛的祭品。“看，”优作的声音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引导，他空闲的另一只手轻轻抬起，指向屏幕里小兰身后更远处的一个监控画面，“那里。”柯南的视线被强迫性地移动。画面切换。不再是温馨的咖啡厅，而是一个更加阴森、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空间。粗大的金属管道纵横交错，布满斑驳锈迹的水泥墙壁上挂着冰冷的镣铐。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孤零零的、散发着惨白光芒的防爆灯。柯南的眼睛骤然收缩。灯下，几个人影被粗暴地捆绑在椅子上。他们的脸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模糊，但柯南还是一眼认出了那熟悉的身影——目暮警官！他标志性的帽子歪在一旁，脸上带着伤痕和淤青，平日敦厚的面容此刻因痛苦和愤怒而扭曲。旁边，是阿笠博士！他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眼镜碎了一片，嘴角渗着血丝，胖胖的身体被绳索勒得死死的。更远处，似乎还有步美、光彦、元太……孩子们惊恐无助的脸在阴影中若隐若现。他们都在！他拼命想要保护的人，一个不少，全都落入了父亲精心编织的恐怖罗网之中！巨大的屏幕上，每一个画面都变成了一把插在柯南心口的尖刀。小兰无声的泪痕，目暮警官愤怒的挣扎，博士嘴角的血迹，孩子们惊恐的眼神……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最残忍的祭坛图景。而他，工藤新一，正被他的父亲，亲手按在祭坛的中央，那把名为“选择”的屠刀，冰冷地塞在他的手中。“看清楚了，新一。”工藤优作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如同恶魔在耳畔低吟，“你的选择，从来就不只是关于她一个人。你的犹豫，你的软弱，只会让更多的人……承受不必要的痛苦。”他的手指在柯南紧握麻醉针手表的手指上轻轻施加了一点压力，那微小的力量却如同千钧重担，“按下它。让这一切……走向它应有的终点。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宿命。”柯南的呼吸完全停滞了。世界在他眼前崩塌、旋转，最终只剩下屏幕上小兰悲伤的侧脸，和父亲那双平静得令人发疯的眼睛。手腕上那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成了将他钉死在命运十字架上的铁钉。力量正从四肢百骸飞速流逝，被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冰冷所取代。那不是绝望，而是比绝望更可怕的……空洞。他感到自己的手指，那几根曾经为了推理而兴奋颤抖、为了守护而攥紧成拳的手指，正在脱离意识的控制。它们僵硬地、微微地向下弯曲，一点点地，向着那冰冷的发射钮压去。指尖传来的金属触感，是地狱之门的门环。屏幕里，小兰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监控探头的方向。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全然的信任和无助的祈求，仿佛穿透了冰冷的屏幕，直直刺入柯南空洞的眼底。“新一……”她无声地呼唤着，嘴唇的翕动清晰无比，眼中的泪水再次涌出。就在柯南的手指即将完全压下的瞬间——“滋啦——！”一声极其尖锐、短促的电流噪音猛地从控制台深处炸响！像是某种精密的电路被瞬间过载烧毁。紧接着，整个地下空间所有的照明设备，包括头顶那排惨白的无影灯和巨大屏幕上小兰悲伤的脸庞，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同时掐灭！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轰然降临！这黑暗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彻底，仿佛连声音都被瞬间抽空。柯南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骤然停滞的心跳，以及身边父亲那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息微微一滞的声音。那只一直如同铁钳般牢牢禁锢着他手腕的手，在黑暗降临的同一刹那，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几乎无法被感知的松动！本能！求生的本能，守护的本能，在意识被绝望彻底吞噬之前，如同沉寂已久的火山，在绝对的黑暗里轰然爆发！柯南的身体，那具被残酷训练和无数次生死危机淬炼过的身体，在意志彻底崩溃的悬崖边缘，做出了超越思考的反应！他猛地拧腰！被抓住的右手手腕如同没有骨头般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内一旋、一抖！这不是力量的反抗，而是技巧的极致爆发——挣脱术！他曾在无数个夜晚对着沙袋练习过千百次，只为在真正需要时挣开一个成年暴徒的钳制。“嗤！”手腕的皮肤传来被强力摩擦的灼痛感，但他成功了！那只属于工藤优作的手，在黑暗和那极其短暂的分神瞬间，被挣脱了！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这黑暗的来源是意外还是救援，柯南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在挣脱束缚的同时，已经向着记忆中主控室入口的方向——那扇沉重的合金大门——全力扑了出去！黑暗中，只有他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粗重的喘息声，以及身后，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瞬间锁定了他位置的、冰冷到极致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