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与宋父挥别后，宋婧黎来到了自己幼时居住的庭院，眸中划过怀念，看着这里的一砖一瓦，仿佛昨日自己还是一个尚未独立的孩童。

　　“母亲，画屏又将墨水泼到孩儿字画上了，您为孩儿做主好不好？”

　　看着院里柳树下的石桌，宋婧黎不自觉回想起幼时自己与殷画屏在这练习字画，结果自己的字比她写得好，她就将墨水泼到自己字画上。

　　宋婧黎走到一处池子前，池中的水依旧澄澈，清澈得能看见红色锦鲤在水中畅游，隐隐约约瞧见两个孩童，一个站在池子旁边垂眼瞧着另一个孩童趴在池边去捞鱼。

　　“画屏，这样太危险了，万一掉进去，殷叔和殷伯母会担心的。”

　　“哎呀，你怎么那么啰嗦？你拉着我的衣袖，不让我掉进去不就好了？”

　　那时宋婧黎和她才四岁大，两家父母虽是挚友且来往颇多，但那时的朝廷还没有出现皇位之争的前兆。

　　“哎？小姐，您怎么还在这站着啊？夫人和将军都在正厅等您过去用膳多时了。”

　　正陷在回忆中的宋婧黎猝不及防被一道催促的声音打断，回头看到一个丫鬟脸色焦急的催着自己。

　　“这就来。”

　　随着前来喊她的婢女回了正厅，宋婧黎一眼就瞧见正将她爱吃的菜式往她的位置换的宋母。

　　“父亲，母亲，孩儿一时忘了时辰，让父亲母亲久等了。”

　　宋母抬头看她，朝她招手：“黎儿，来，快过来。母亲让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酥炸豆腐和姜汁鱼片，其余你爱吃的也在桌上，你难得回府一次，定要好好用一回膳。”

　　宋婧黎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在宋母旁边落座，刚一坐下拿起筷子，盛着米饭的碗里就被宋母夹了一块豆腐。

　　“黎儿，这个豆腐是母亲让人以白豆与黄豆两掺制成，口感细腻，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了，快尝尝。”

　　宋婧黎一贯冷淡的表情出现一抹笑容，用公筷给宋母夹了一块，语气轻柔：“谢母亲，母亲也吃。”

　　温馨的画面仿佛与身旁的宋父格格不入，身旁的婢女都忍不住悄悄瞧了默默吃饭的他一眼。

　　突然，一双筷子夹着他爱吃的那道菜出现在他视线中，宋父抬眼瞧去，宋婧黎淡淡笑着望向他：“这道菜父亲是最爱吃的，口感顺滑，甜辣适中，父亲多尝一些。”

　　“黎儿有心了。”

　　用完午膳之后，宋婧黎就回了将军府，吩咐人将上午买来的玉石物什全送去丞相府后，一头扎进书房，唤来自己一支兵卫里的其中一员。

　　“小将军可是有何要事吩咐？”

　　一身银色盔甲的男人发丝高高束起，身形魁梧，面容俊朗，如同松树一般站立在书案下。

　　“传闻胡记茶馆有一说书先生，讲法唯妙唯俏，许多京中百姓都喜欢听他讲故事。你去安排安排，就算是胡诌八扯，也要让大皇子端正品良的名声和威望在百姓心中树立。”

　　男人微微鞠躬，左手负于右肩，语气恭敬：“属下明白。”

　　半晌之后，正在练字的宋婧黎抬眸瞧了半开的窗户一眼，不用细想都知道谁来了，抛笔走下书案，去到窗边，抬手将窗户打开，垂眸笑看着半蹲着的殷画屏。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也不让丫鬟通报一声。”

　　殷画屏站起身，还是一副不太想搭理宋婧黎的样子，语气别扭：“还不是你送那么多物什到丞相府，我爹爹说什么也要我来将军府送你些回礼。”

　　“为何要回礼？我送你又不是送他。”宋婧黎一脸懵。

　　“这叫礼尚往来。”

　　殷画屏转身朝书房门口走去，宋婧黎将窗户关上，走到门前给她打开门。

　　“宋小将军真是闲情雅致，怎么不去练剑？你口中的将军不是说不能懈怠吗？”

　　“剑法我已铭记在心，且习武不得死练硬武，适当的练字画丹青还是可以的。”

　　宋婧黎去牵她的手，却被她躲开：“女女有别。”

　　宋婧黎一脸懵：“从前你赖在我的书房软榻，怎么不这么说？”

　　殷画屏脸色一僵，利落干脆地转身，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而飘逸起来，“那我出去，往后拜访，尽量在正厅吧。”

　　“哎。”宋婧黎上前几步攥住她的手，将人拉到自己怀里，结实有力的手臂十分自然地圈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瞧我嘴笨，又说错话惹了你不高兴，刚刚说的你只当是玩笑话，我的府邸哪处你不能去？”

　　殷画屏将手环住她的脖颈，微微仰头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仿佛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一般，深深地将她吸了进去。

　　而那双充满魅力和吸引力的眼眸此刻只有她的身影，那双蓝幽幽地眸子清澈地倒映着她的脸庞。

　　“你的眼睛生得极是好看。”

　　这边宋婧黎正担心她有没有还在生闷气，突兀来这么一句，让她满头雾水，不过一瞬便反应过来，圈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屏儿的眼睛才是世间最澄澈干净且漂亮的，就像冬日结冰的湖面。”

　　“那你喜欢吗？”殷画屏抬手抚上她的脸颊，食指轻轻戳了戳她脸颊上的肉，语气里带着隐隐的期待。

　　“自然喜欢。”

　　话落，殷画屏白皙的脸颊染上一抹红，手上有力推开宋婧黎，脚步略显仓促地走到书房的软榻前，随后坐在软榻上。

　　“府里新进了一批芙蓉糕和好茶，我让下人送书房来。”

　　宋婧黎走到书案前，语气轻柔，虽已提笔，但视线却落在某个身体后仰，轻晃小脚的人身上。

　　一听到吃的，殷画屏眼眸一亮，从软榻上起身，手撑着书案，另一只手去轻挑起她的下巴，语气暧昧：“这回你倒是大方，说，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宋婧黎手中握着笔，沾上的墨水滴到白皙的宣纸上，晕染开一抹黑色的痕迹。

　　她微垂着眼看她，抬起手用笔杆轻打她脑袋：“什么瞒不瞒的？你刚刚在窗外不是全都听见了？”

　　殷画屏眼睑微颤，她果然知道自己一开始就躲在窗外，收回手不再挑逗她，旋身坐上书案，手指绕着自己胸前的一缕青丝把玩，“你让你的手下去胡记茶馆收买那个说书的宣扬大皇子，可我不明白，大皇子本就是陛下钦定的太子，为何还要宣扬？”

　　“皇位之争，自古以来刀光剑影，兄弟之间拔刃相见实属正常。大皇子虽神龙见首不见尾，世人和宫里的人很难寻到他，可也不失为是一个未来的明君。”

　　说着，宋婧黎绕到她面前，抱住她的腰将她从书案上抱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引得佳人一声娇嗔。

　　“夫子曾说过，书案是学习的地方，不可当凳子坐。”

　　“切，古板。”

　　殷画屏双手环胸转身，眼角余光瞥见书架一个角落放着一个似香炉的东西，她朝那边扬了扬下巴道：“那是什么？”

　　宋婧黎往那边看去，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那个似香炉的东西，其炉盖呈圆锥形，镂空雕刻出山峦、云气等图案。香料在炉内燃烧时，烟气从盖上的镂空孔中徐徐溢出，营造出如仙境般的氛围，她凤眸微眯，细眉不自觉蹙到一起。

　　如果她没记错，那个东西不像是她会收藏的，但为了不让殷画屏担心，她笑言：“可能是我让下人去古玩集市采买时，下人买了放在那的，你若是喜欢这样的小玩意，我让人去寻一个新的给你。”

　　殷画屏下了书案，朝那边走去，抬手将那个奇怪的小玩意拿下来，欲打开上面的炉盖，却发现它不仅纹丝不动，仿佛还从里面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怪香。

　　“刚刚就觉得你的书房掺杂着与寻常不同的香，可是它的炉盖却打不开，香是如何放进去的？”殷画屏拿着它翻来覆去打量了一番，还不忘询问身后走过来的宋婧黎。

　　闻言，宋婧黎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什么香炉能散发香味，炉盖却打不开？

　　且这糜香味道与普通糜香不同，闻起来有一股清新草木的味道，不会让人觉得有何不适，反而能让人愈来愈舒旷神怡。

　　但问题就出在为什么她的书房会有这种看起来就只有皇室才能用的香炉？

　　“我也不知，得空我问问府里负责采购的下人，若有消息，我让他再买一个送到丞相府上。”

　　宋婧黎接过她手中的香炉，左右上下都打量了一番，在炉底发现了一个类似于机关的凹槽，她抬眸看了眼好奇地伸着脑袋过来看的殷画屏，放下香炉抬眸瞧她。

　　“在书房陪我练字画难免无聊，现下院子里桃花开得旺盛，我带你去欣赏欣赏如何？”

　　殷画屏收回视线，轻轻点头，视线跟随着宋婧黎，看她将香炉放回原位，随后肩并肩出了书房。

　　没想到一出书房，宋婧黎就看到守在门口，宛如一座大山一样站在那的扶风。

　　“扶风，正好，你回去与爹爹通报一声，他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完成了，晚膳就不回去吃了。”殷画屏在门口站定，澄澈的眼眸看向扶风。

　　“扶风明白。”扶风眼神都没分给一旁的宋婧黎一眼，一板一眼的回答完，脚尖点地，一用力就跃上了屋檐离开。

　　此时正值秋季，微冷的清风拂了过来，吹起两人的衣摆和发丝。

　　“秋季风凉，我去拿件虎毛大鳌给你披上。”

　　话落，宋婧黎转身回了书房，不多时便拿着一件橙黄色的大鳌出来，仔细地为她披上。

　　将军府后院种着一片桃树，秋季开花本就是异常现象，清风拂过树枝，花瓣便从枝桠上飘落。

　　“秋季开花真是少见，别是感染了病虫害。”殷画屏忍不住吐槽。

　　“除开这个，也许是园丁管理不当，改日换上一批，往后或许很难看到秋季的桃花。”

　　两人在桃树下的石桌落座，殷画屏双手撑着脸，无聊地抬眸看着被风吹得下‘桃花雨’的桃树，问一旁悠闲喝茶看书的宋婧黎：“听闻习武之人最爱在树下舞枪弄剑，你可会？”

　　宋婧黎视线从手里的书上移开，另一只手上的茶杯放置于石桌上，语气难得自夸：“我怎得不会？”

　　“那你试试？”

　　“等着，我让人拿剑来。”宋婧黎站起身，禅了禅衣摆，往回廊走去。

　　不多时，她拿着一把青铜打造的铜剑回来，还换了一身黑白劲装，腰间系着一条金镂玉带，玉片上雕刻着精美的花卉图案，腕间戴了腕带。

　　径直走到桃花树下，一片粉色花瓣正好落到她的肩膀上，她一动，肩上的花瓣被劲风吹落，还未等落到地上，先被她手中的剑刃劈成两瓣。

　　宋婧黎身姿轻盈，一招一式都带着一股狠厉的劲风，发丝随着她摆动的动作在身后飘移不定，偶尔发梢打在她的脸庞，偶尔跑到她的肩颈。

　　殷画屏默默看着，小时候拿着木剑胡乱砍树，将树皮砍下还挥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的少女如今有章有法，每一步都按照书上所教。

　　不自觉面前英姿飒爽的身影与幼时冷静沉稳胡乱挥剑的孩童身影重叠，殷画屏才恍惚，‘时光如梭’这个词，用来形容她现在的心境再适合不过。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