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家宅子门前,宋婧黎上前抬手敲了敲门,等了良久都无人出来回应。
清秀的眉毛微微蹙起,对方不过一介民子,要她亲自来也就罢了,如今不出来迎接又是为何?
“你去敲门。”
宋婧黎后退一步,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身旁的婢女上去敲门。
“宋小将军亲自到草民寒舍,小生真是有失远迎。”
婢女刚要上前,一旁突然出现一道温润富有磁性的声音,宋婧黎扭头去看,一个书生打扮,穿着朴素的男子立在不远处,身形挺拔,背后还背着一个箱笼。
“你就是白旭升?”宋婧黎转身问。
白旭升微微一笑,上前几步走至她跟前,低眸看着她时,那双狭长的眸子亮晶晶的,声音比方才铿锵有力了不少:“正是在下。”
对方身上的书墨香传了过来,不觉得刺鼻或是难闻,相反,宋婧黎对此并不是很排斥。
白旭升踏上台阶,将院门打开,让开身位,微微弯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彬彬有礼道:“小生方才出门买了一些茶水点心和笔墨纸砚,不知小将军已到寒舍面前。寒舍有些小,不比将军府,还望小将军莫要嫌弃。”
宋婧黎和婢女互相对视一眼,她微微扬了扬下巴:“你且在这等着。”
“是,小姐。”
婢女退到一旁,宋婧黎抬脚与白旭升一起进了四合院子,院子中央还有一小池池塘,里面种着一些莲花,池塘中央竖立着一块太湖石假山,上面有着形状各异的孔洞,扭转回旋,妙笔横生。
“宋小将军请坐,我去给您沏壶茶。”
宋婧黎依言在院子一旁的石凳上坐下,白旭升将箱笼放在石桌旁,话落从箱笼里拿出一包茶叶就要去沏茶。
宋婧黎忙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但因男女有别,只几秒就放开他的胳膊,语气冷淡:“不必,我问完我想要的信息便走。”
白旭升英俊的脸庞上挂着的一抹笑容僵住一瞬,片刻后在她旁边坐下,眼底掠过一抹黯然,语气却依旧客气:“宋小将军要问什么?尽管说便是。”
“你可知观赏石一般出现在哪几种地方?”宋婧黎直言不讳,根本不拐弯抹角。
白旭升牵唇微微一笑,举手抬足间,尽显优雅与从容,“宋小将军别嫌我多嘴,我只想问一句宋小将军要它做什么?”
“送好友。”
“你能够亲自来找我,想必是对你很重要的挚友吧?”
白旭升始终保持着一抹温润的微笑,然而如同浓墨般幽深的眸底却闪过一抹辩不明意味的情绪。
宋婧黎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似不满意他这般仔细地问话,但终还是轻轻点头,“的确…是很重要的人…”
“宋小将军若要寻自然好看的观赏石,可让人去河滩、海边、玉石集市这些地方入手,就是不知道宋小将军想要亲自去寻还是让府里的下人去了。”
既然得到想要的答案,宋婧黎便不准备多留,起身与他行礼告别后,转身往门外走。
“还请宋小将军留步。”
手刚要触碰到门栓,身后传来白旭升的声音,宋婧黎转过身,“白先生还有事?”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问问宋小将军,这个月的中秋佳节可有哪家公子邀约了?”白旭升上前几步,面上带着礼貌性的微笑。
宋婧黎微微垂眸,原是在此处等着她。她抬头毫不犹豫地回绝道:“实在不好意思,过不了几天我得前去边疆镇守,还不知何时能归京。白先生还是邀别家小姐吧。”
今天是九月初九,过不了几天就是中秋节,宋婧黎踏出宅院,内心暗自叹息:‘不知不觉又是一年中秋,今年的中秋佳节恐怕又不能与屏儿一起游灯会了。’
“小姐,您终于出来了。”一旁候着的婢女见她有些失魂的出来,赶忙上前,看她失魂的模样问道:“小姐,可是那姓白的耍赖?您莫气,奴婢这就进去为您讨个说法。”
年纪尚小的婢女哪能看得平日里对待下人温和善良的小姐被一介平民如此戏耍,当即撸起袖子,提起裙摆就要进去找那姓白的为自家小姐鸣不平。
宋婧黎忙拉住小婢女,看她愤愤然的模样不免失笑:“瞧你这幅母鸡护崽的模样,我并未被戏耍。回府后你叫上几个家仆去河滩,专挑形状各异,颜色鲜艳好看的石头,我去玉石集市碰碰运气。”
“知道了小姐,保证完美完成小姐交待的事情!”
婢女活泼机灵的模样将她心里那点阴霾扫去,宋婧黎抬脚往外面走,并让婢女跟上。
宋婧黎乘上马车直奔玉石集市,街道行人逐渐变多,马车停在离市口不远处的路边,马车夫刚把马车停下,宋婧黎就迫不及待地从马车的窗台上一跃而下。
她脚下如同生风一般,快速走进市口,彻底消失在市口前,还不忘嘱咐后面的马车夫:“不必等我,你去龙市口的点心铺买些屏儿爱吃的糕点,若遇到卖糖葫芦的老伯,也请你买上一串。买完再回来这里接我。”
“明白,小姐。”
马车夫又转身绕了回去,驱车前往宋婧黎口中的龙市口。
“上等的玉石,纹理美观,色泽鲜亮,不仅可以做装饰品,还具有辟邪、保平安的作用!”
“各位父老乡亲,来看看这晶莹剔透的玉石,保你看了就喜欢!”
“听新腔、一声催起。吟红叫白,报道蜂儿知未。”
“谁家子女群喧笑,竞学卖花吟叫声。”
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宋婧黎四下看了看,在一处摆着奇石玉雕的摊位停下。
摊贩不像其他人那般吆喝揽客,而是静静坐在那抱着水烟筒吸,头发整齐、一丝不苟地梳成马尾,用一布条束住。
宋婧黎拿起一块镶金的玉手镯,自己戴在手腕上试了试,她刚戴上,就听到前面摊贩年轻且带着沙哑的男中音:“客人喜欢?”
“尚可。”宋婧黎言简意赅,将玉手镯摘下放回原位,又去挑拣其他物品。
“我这摊位上的奇石玉雕,送耆老幼童、心悦之人都很合适,就看您看中哪样。”
说完,摊贩又将嘴堵住水烟筒的筒嘴,深深吸了一口,抬眼看了一眼挑得非常认真的宋婧黎。
一番挑选下来,宋婧黎也看不出个好歹,又想到待会要回宋府一趟,索性后退半步,大手一挥,口出金言:“玉手镯和这些摊位上的所有东西我都要了,无论镶金镶银、雕花的还是素面的,都请你帮我装起来吧。”
此言一出,宋婧黎瞬间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但这些视线或羡慕嫉妒,或好奇大部分都投在了摊贩身上。
“哎!这不是宋府的小将军吗?您要买玉雕奇石,上我这来啊,我家的都保真。”
“什么?宋小将军?”
“凭什么去你那?要来也是来我这古玩小摊,送礼收藏都可以。”
一瞬间,四周的摊贩也不吆喝了,纷纷争着抢着要揽她这位财大气粗的贵客。
将摊贩递过来的一大包包袱抱在怀里,看着还有一些剩的小摆件,宋婧黎道:“这些你待会送去我的将军府上,等你到了将军府,与门外的家仆说明,他自会让将军府的管家付你银两。”
这一大包包袱还有些重,但宋婧黎常年练武,小臂肌肉结实有劲,抱着这么大一包东西硬是快速从这条街跑了出去,途中避开了不少上前想拉住她去自己摊前的摊贩。
马车夫已经从龙市口买了点心回来,正悠闲地在一旁的路边与几个路人闲谈。
看到宋婧黎从市口出来,马车夫与其他几位说了一声,忙跑上前接过她怀里的包袱,顿时一脸窘态:“小姐,您这是买了多少啊…?”
“没多少。”宋婧黎往前走去,一边不忘嘱咐他:“你先送我去宋府,我找父亲还有些事。”
“是…小姐。”马车夫紧跟其后。
……
“将军,小姐来了,目前已到府门口前。”
将军府内,宋婧黎人还未到,通报的丫鬟就已经将她要来了的消息通报给书房里的宋父。
“你且去备好茶水点心,黎儿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莫要懈怠了她。”
宋父放下手里的狼毫笔,将写着字的纸张随意卷起来放在一旁,收拾了一下桌面,才离开书房去正厅找宋婧黎。
“黎儿,在将军府要是有什么欠缺的,就托人来与母亲说,母亲安排人将你原先房间里的玩意送过去一些。”
宋母握着宋婧黎的手温声细语地嘱咐她,就像她刚要搬去自己的将军府时一样,眼里是止不住的疼爱和温柔。
“母亲安心,孩儿一切尚好,并无欠缺的。反倒是您与父亲,平日里有个什么头疼脑热,可要叫府医给您们好好瞧瞧。”
宋母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家黎儿真是长大了,自从你独立门户之后,母亲夜夜难以入眠。不过身子倒算得上健朗,黎儿不必担心。”
“黎儿此次回府可是有何要事?”
两人正聊着,宋父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宋母瞧了眼冷凝着一张脸的宋父,叹息道:“你们父女俩还真是哪哪都像,就连黎儿冷沉的性格都与你十分相似。”
宋婧黎从喉咙间溢出一声轻笑,“母亲,话可不能这样说。世人夸我样貌好看,举止得体,这可都是有劳母亲从小请了嬷嬷教导我。”
“黎儿嘴也和你父亲一样贫。”话落,宋母也不耽误两人聊事,自觉起身准备出去,“你俩且聊着,眼看着快到用午膳的时候,我去吩咐厨房多做一些黎儿爱吃的菜。”
“母亲慢走。”
目送着宋母出了正厅,宋婧黎将视线转移到父亲身上,许是从小就未与其过多交流,此时气氛竟略显尴尬。
“黎儿有话不妨直说。”宋父表面镇定,但膝上的衣摆却被他紧紧攥住。
“那黎儿便直言无讳了。”宋婧黎面色沉凝下来,微微偏过身子道:“如今先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朝堂百官也自分两派。孩儿从民间了解到支持二皇子的大臣居多,前几日孩儿有幸偶遇大皇子,本以为他与传闻闲谈中一致,神秘莫测,对皇位和宁国不甚在意。”
“但孩儿与他同好友一般吟诗作赋,游湖泛舟,才了解到大皇子与传闻中不同。他品行端正,对待宁国和身边人极其认真…”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宋父一语道破:“黎儿的意思是…你支持大皇子登基为帝?”
“是。”
“如今朝堂风流暗涌,不少大臣曾数次提到更换新帝一事。但陛下对此勃然大怒,称自己正值壮年,不肯让位。”宋父垂头,语气显得很是疲惫。
“我虽身在朝堂,可从不参与皇位之争。黎儿,昨日大将军向陛下请旨,边疆山匪一事让你去摆平,这一走便是数月,再归来时朝中已变,哪位皇子能够登基为帝,那是命数。”
宋婧黎抬头看他,入目的却是父亲满脸疲态的样子,这一刻她才看到父亲已经发了白的鬓发。
“可孩儿答应过大皇子,您从小便教导孩儿不做言而无信之人,孩儿只是在信守我与大皇子之间的承诺。”她语气软了下来,不再像平日里那般冷淡。
隐隐透着一抹恳求和期待,宋父侧头瞧她,看她面色坚定,无奈叹了一口气道:“父亲并不是要你做那无信之人,只是朝廷尔虞我诈,暗中使绊子的人很多,你需小心低调行事才是。”
宋婧黎眼眸一亮,作为将军府的独女,从小父母亲对她的要求便是无条件满足,尽管她性情淡漠,要的不是女子学习的那些刺绣书画或是琴棋茶具。
“多谢父亲,虽为中立远离纷争一派,可孩儿希望父亲在朝廷多多拉拢大皇子派系的大臣,这样概率更高。”
“我已知晓。”
享受更好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