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婧黎神色一凛,将纸条攥在手心,眸色复杂的看了眼正给台上表演完的窦家千金拍手叫好的殷画屏,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在对方转过头前,她起身弯腰附在她的耳边,声音轻柔:“我去解决内急,很快回来,你莫要乱跑。”
殷画屏回头看她,毫不在意的挥手道:“何须你说?快去快回。”
宋婧黎笑着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似还是不放心,从腰间取下自己常用的匕首,塞到殷画屏手中。
随后快速转身离开,却没注意到,在她和殷画屏位置的不远处无人在意的角落,一个黑色身影看着她离开之后往殷画屏的方向走去。
“真没想到你还有闲心在这逛园游会。”
柳园假山处,山体萦绕,偶有潺潺流水的声音,宋婧黎立于山体旁,见到悠然坐在假山之上的墨染庆,弯腰行礼:“臣拜见大殿下,不知大殿下觐见臣有何要事。”
墨染庆把玩着右手大拇指上戴着的翡翠扳指,闻言他轻笑一声,身子微微后仰,语气舒朗:“难道本皇子无事便不能召你?”
宋婧黎眼睑低垂,腰身又低了几分,声音有些无奈:“臣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她话还没说完,墨染庆就从假山上纵身一跃跳了下来,衣摆随着他的动作而荡了一下,发丝在空中随风飘摇。
“孤知道你与殷相的千金共游园游会,让啸影召你来见我也并无他意,只是想问问你,你即上不得朝堂,如何扶持孤登上皇位?”
宋婧黎现在并无官职,硬要说一个官职也只是一个随父出征而打下无数胜战的都尉,‘宋小将军’的称呼也只不过是因为她的父亲为武官中的大将军一职。
且宋家世代为武将,为皇帝的江山和世间百姓的太平和安稳做出了不少贡献。
宋婧黎直起身,那双湛蓝色的眸子在星光的照耀下显得晶莹剔透,语气平稳:“臣虽上不得朝堂,可却能在民间为大皇子宣扬德行人品,以此稳固民心。待我职位更替,掌握军事管理之权,扶持殿下登上皇位也能更轻松一些。”
墨染庆狭长的眼眸盯了她半晌,方才露出一笑,将双手负于背后,似赞扬似认同道:“孤很看好你。只要你能助孤得到想要的,你的心愿孤会替你实现。二弟阴险自私,察觉你的行动难免会暗中使绊子,孤会派宫中暗卫护你周全。”
宋婧黎眉梢微挑,行了一礼:“臣多谢殿下赏识。臣离开的时间有些久了,且屏…殷小姐还在原地等着臣,臣就先告退了。”
她本欲如私下那般唤殷画屏的昵称,顿了一下换了称呼,后退几步之后转身离开。
她离开之后,啸影出现在她方才站的位置,依旧一身黑袍,只是脸上的面具换成了全面,图案如鬼魅一般。
“主子,果然不出您所料。在宋小姐离开后,有一黑衣人欲绑走殷相之女,现已被属下打晕,关在了皇子府的地下室里。主子要去看看吗?”
墨染庆脸上的神情突然阴沉下来,闻言轻嗤一声:“墨染熠想纳妃也未免心切了一些,按时间这个时候应是被你截下来的人带殷画屏回去,可没想到出了你这么一个程咬金。”
他嗤笑一声,嘴角扬起一抹邪邪的笑容,语气似带着期待:“真想看看他现在的表情,他想拉拢殷相以及朝中大臣与我抢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他似乎忘了还有我这个早就被父皇钦定下的太子。”
“回去通知其他人,每日派一人轮流跟着宋婧黎,务必保护好她的安全,否则,你们提头来见。”
毕竟现在的宋婧黎以及她身后的武将宋家,对他来说,可以算是一个最好且最有助力的支持。
宋婧黎回到刚刚的位置时,却没看见殷画屏,走到桌边才发现桌上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回来太慢,已然到我,我先去准备——画屏留。’
提起的心瞬间放下,宋婧黎将纸条撕碎垫在桌下,随后双手抱胸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入台处。
直到殷画屏换了一袭红衣从帷帘后出来,她眼底毫不掩饰地闪过惊艳,视线跟随着她的走动而移动。
殷画屏不知何时练了新舞,长长的水袖自手中甩出又收回,眼神妩媚,莲步轻移间视线和她的视线撞上,在空中相接连成一条线。
她轻扬下巴,似骄傲又似在问她自己这支舞如何。
奏乐声此起彼伏,而宋婧黎的眼中唯有那抹红色身影移动,嘴角不自觉扬起,眼里的爱意再也抑制不住的溢了出来。
“这丞相之女从小舞蹈便学得极好,却非要一个劲跟宋将军之女比什么诗书礼乐、武功剑法,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绽放不是更好?”
“哎呀,你一个刚迁居来不过三年的外商懂什么?世家之女,琴棋书画哪样不是要样样精通?我看宋婧黎一介女流却整日练什么武功才是有违常纶。”
不知哪来的讨论声将她从只有殷画屏的小世界里拉出,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侧头顺着声源看去,发现是两个混进来观看的寻常百姓。
她品性高风亮节,自然也不会和这样的寻常百姓计较,无非也就是一些百姓间的闲谈罢了。
转头看到殷画屏从台上离开,她叹了一口气,从凳子上起身,抬脚往殷画屏的方向走去。
原本那两个寻常百姓还想着继续讨论讨论,其中一个余光瞥到离开的宋婧黎,拉了拉旁边那人的胳膊,示意他噤声。
旁边的人本来还不解,偏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宋婧黎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顿时也光吃糕点、嗑瓜子不出声了。
“你可算回来了,去个茅房要去那么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丢下我回府了。”
一到后台,殷画屏便迎了上来,身后正打算为她披上外衣的女子动作扑了个空,幽怨的眼神投向宋婧黎。
宋婧黎尬笑了一下,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殷画屏的外衣,语含歉意:“剩下的我来便好,您去休息吧。”
那女子看起来比她大很多,出于礼貌,宋婧黎用了敬称。
“那便麻烦宋小将军了。”
女子微微福身后转身离开,一步并作两步的去到那一群扎堆聊起八卦的群体之中。
宋婧黎旋身回到殷画屏跟前,替她仔细将外衣穿好,又替她仔仔细细整理了一下袖角和衣摆,才柔声问道:“你何时新学一支舞?”
殷画屏咧开嘴扬起一抹极为灿烂的笑容,尾调不自觉拉长:“嗯……明日你给我买来云市口的芙蓉糕我就告诉你。”
“为何是云市口不是龙市口?明明龙市口的芙蓉糕口感更佳。”宋婧黎与她并肩走出后台,一边问道。
走在柳园的石径小路上,月色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影子暧昧的交缠在一起,像两条交缠环绕的蟒蛇,一旦触碰就舍不得分开。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我就要吃云市口的芙蓉糕。”
云市口离她的将军府不算很远,且每日只在辰时到巳时开门营业,骑马返还最多也不过半个时辰。
宋婧黎轻轻点头,看破不说破,“那我买回来,你就告诉我。”
“我何时撒谎骗过你的吃食?”
宋婧黎认真想了一下,倒还真让她想起两人幼时,一次宋府的管家给她买了许多糕点和甜食,她好心与殷画屏分享,对方却提出和她掰手腕,输了的要将糕点全部给对方。
宋婧黎凭着自己经常习武力气大,赢了她第一回,却没想到殷画屏生了闷气,比试第二回时,耍赖使两只手,她一拳不敌两只手,最终败下阵来。
“你耍赖!我不跟你分享糕点了,你回你的丞相府去。”
六岁的殷画屏笑嘻嘻地将食盒揽向自己这边,脸上全是胜利的喜悦,闻言她嬉笑道:“掰手腕可不止要用蛮力,也要动脑筋的。我这叫智取,谁让你每天只知道练武,都快要变成一个武呆子了。”
宋婧黎从石凳上起身,气鼓鼓地跑到院中的那颗梧桐树下,从一旁的兵架上取下自己的小木剑,泄愤似的用力往粗壮的树干上砍。
树皮被她划下来不少,她还是不解气的抬脚踹在树干上,踹一下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智取,明明就是耍赖!”
殷画屏忙抱着一盒绿豆糕跑上前哄,从食盒里捻出一块喂到她嘴边,口吻戏谑道:“瞧你小肚鸡肠的模样,大不了下一次我也让你‘智取’赢我一回。”
宋婧黎偏过头,连带着她的手指一起含进嘴里,温热的口水沾了她两根手指,后者满脸嫌弃地用另一只手去推她的肩膀。
回忆闪回,宋婧黎垂眼望向身旁不知何时已长到自己脖颈处的少女,她正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时不时伸脚踩一下她的影子,笑着与她说:“你被我定住了,不许动!”
这样的她显得有些幼稚,可宋婧黎不管怎么看,都只觉得眼前人可爱到冒泡。
“你把我定住了,这里人烟稀少,万一遇到危险,我怎么保护你?”
殷画屏无所谓地摆摆手,收回踩着她影子的脚,无所谓道:“那不踩住不就行了?”
宋婧黎笑了一下,湛蓝色的眼眸里此刻只余眼前欢脱开朗的少女的身影。
“宋婧黎。”
她突然转身倒走着喊她,宋婧黎眉梢一挑,眼神仿佛在问她喊她干什么。
“你会一辈子保护我对不对?”
她问出的话没头没脑,但宋婧黎神色认真起来,脚步突然停住,蓝眸认真且坚毅的看着殷画屏,一字一句向她承诺:“会。就算拼出我这条命,我也会护你周全。”
殷画屏歪头一笑,旋身低声道:“我也会。”
宋婧黎不禁上前几步到她面前,微微弯下身,双手负于身后凑上去问:“你?你拿什么保护我?”
她是笑着的,但殷画屏抬头时神色如她方才那般认真,像是对着寺庙里的佛像祈愿一般真诚:“我的一切。”
耳边似有铃声乍响,宋婧黎讶异地看着眼前人认真的脸庞。少顷,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憋着笑道:“瞧你细胳膊细腿的,还是我来保护你吧。像你这样的上战场,敌人一招就能将你一击毙命。”
殷画屏脸色沉了下来,瞪了一眼身旁不解风情的人一眼,一脚踩在她的脚背上,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宋婧黎吃痛惊呼一声,抬眼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伸出尔康手道:“哎?屏儿,等等我。”
“不等!你自己回府吧!”
宋婧黎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想不通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却破罐子破摔,说翻脸就翻脸了。
眼看着殷画屏就要淡出自己的视线,也不管脚背痛不痛了,宋婧黎连忙跳着脚追上去。
“屏儿,你为何生我的气?”
好不容易追上去,宋婧黎急忙拉住她的胳膊问。
殷画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甩开她的手,口吻佯装平常:“我生什么气?我只是累了,想快些回府歇息。宋小将军自小习武,想必遇到危险不用别人保护也能完美逃脱,我就不派人送宋小将军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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