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崔真扶起他,顺便捡起树下的干草。
楚魏道:“睡觉啊”
不然还能干嘛,捉鬼啊?
崔真打量着他,见他穿着和腰间的玉佩,也不像是会露宿林间的。
“这里晚上有狼,换个地方吧。”
楚魏瞧他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抱着干草向不远处的房屋走去。四下一看,真怕窜出只狼来,便就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你跟着我干嘛?”
崔真忽听身后蹑手蹑脚的步子,斜眸一看正是齐他肩处的小娃娃。
他虽这样说着,倒也没有要赶走楚魏的意思,只是任由他在身后跟着。一直走到一处破败的屋子才停下脚步。
与其说是一间屋子,倒可说是几片砖瓦和几片竹席拼接而成。房顶有个大窟窿,一躺下还可以观赏月亮,虽没窗户,倒是四面都有不规整的缝隙。
只见崔真熟练的铺好干草,然后席地而躺。
见人影还没有散,他抱着双臂半眯着眼开口,“你还不走?”楚魏放下行李,自来熟似的躺在崔真一侧。
破烂是破烂了点,但总比睡在外面成为狼的果腹之物要好。
“你干嘛?!”
“能不能借宿一宿,外面有狼,我不瞒你说……我很害怕。”楚魏扭头委屈巴巴的看着正持着怒气,想要将他赶走的崔真。
一个小娃娃而已,放任他在外面,万一被狼叼走了也怪可怜。
思索良久,崔真道:“明早就走”
楚魏乖巧地点点头。
半夜,楚魏环抱着身子,房屋里阴湿的臭味,加上不断灌入房间里的冷风,外面的野狼又不时嗷嗷直叫。
他不敢睁开眼,只是将自己缩成一个虾状。
楚魏!你不能害怕!修仙者怎能惧怕这些东西。他这样想着,但身体还是止不住的颤抖,额头上已经布满细密的汗珠。
“别怕,狼不会来的。”崔真像哄孩子般安抚着他。
见身旁的人还是止不住的哆嗦,于是拉起楚魏的手,在手心里写了一个“散”字。
崔真道:“当晦暗散尽,终星河长明。”“我小时害怕屋外有人,阿娘就在我手心写上这个字,这样心中的恐惧自会减少。”
楚魏看着手心,又扭头看了眼少年,点点头,“我不怕了,睡吧。”
第二日,大约是晌午时分,楚魏本想再好好答谢一番,日后也定会重金答谢。
这回是真的。
小小的破屋,楚魏里里外外找了几次,也不见崔真的身影。
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而第二回遇见崔真,是一场争执下。
楚魏赶到的时候,几个人正悄悄说着什么,楚魏以为是什么热闹,没准儿还能讨口饭吃,却不慎听到他们在说:
“那个野种?崔真?怎么可能中磅?”
“整日就会闷头装作一副读圣贤书的样子,实在叫人呕口。”
“听说他爹是个罪臣,这罪臣的孩子又能是什么货色!”
楚魏实在是听不下去,平日里他最讨厌多管闲事,但毕竟这人昨日还帮过他。他想了想不能太冲动,自己只有一个人,对面好歹四个人呢。他凭着自己年纪小,卖可怜,面馆的老板娘就给了他一些不要的油。
也不知这孩子拿这些油干什么?
楚魏不动声色倒在四人脚后,而后他就躲在暗处观看好戏。
果然不出一会儿,几人齐齐在‘哎哟’一声下,摔成了叠叠乐。
“谁啊?!竟然将油泼在街上!”
其中一个男人瞬时卸掉了读书人的面具,声嘶力竭,凶猛地样子倒像一个没学过礼教的粗人。
楚魏躲在石柱后面不敢大笑,捂着嘴前仰后继,一不小心撞在身后人的身上。
“兄台?”
“是你干的?”崔真半眯着眸子。
“不……不是啊,我哪来的油?”
“……”
楚魏道:“我现在身无分文,更不可能会去吃面。”
“小兄弟,这样子做是不对的,他们骂我那是他们的事,你我都是读圣贤书的人,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崔真温声细语的说着,但楚魏不大懂,说是读圣贤书,包里的书翻出来却比脸还要干净。
“小人逞口舌之快,君子不听不管,然了耳后之净。”
楚魏只是看着他。他不明白这些道理,也不想明白。受了欺负自是要还回去,若敌不过那就服软,反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明白了吗?”
楚魏乖巧的点点头,他实在不想继续听这人婆婆妈妈的管教。
“你怎么会在这?”
楚魏翻了个白眼,“大家都进京赶考,你觉得我会在哪?”
“而且,你今早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了,我本想着给你道谢的,现在扯平了。”
闻言,崔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见你睡得香,就没叫你,抱歉了。”
“你我也是第三次见面了,我叫楚魏。”
“我叫崔真。”
那日日后两人便一起赴京城之路。崔真的银两也只够一些吃食,一到黄昏两人就开始四处找能过夜的地方。
病房外飞过几只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一时之间崔真被眼泪糊了眼,“那时候你一身顽劣性子,却又率真可爱。”
楚魏又哭又笑,“我倒有些记不清那时候事了,还是阿真厉害,什么事都记得清楚。”
“我走之后,就把我葬在原来的位置吧。”崔真淡淡开口。
楚魏虽见惯了生离死别,可惜还是有不舍的时候。
他隐约记得,自己拉着崔真去偷酒喝,两人蹲在桃树下悄声喝着,还说等放榜之后再好好喝一次,却没想到那一夜竟是别离。
楚魏点头答应着,还问他有其他的吩咐没有。
“我妻一个人我始终不放心,柜子最下面有我给她的东西,我走后你给她就是。”
“晚辈我倒是没有多余的话,最后放不下的就是我的书籍。”他写了半辈子的书,即便在手术前一晚他依旧舍不下。
“虽然手术做了,可也就争取到了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足够了。”
他活的也够久了,上辈子虽未活明白,但这辈子什么都有了。
“楚魏,明天我们去重庆吧,看看那棵桃树还在不在?”
楚魏只是点头。他其实没有过大的悲伤,他只是不舍,怎么刚一见面就急着说要分别呢。可惜如今他已不是顽劣的少年,阿真也不再是当年的阿真。
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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