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贵人

书名:心悦卿兮
作者:逍遥很逍遥

  “哗啦哗啦”一阵水流搅动的声音。

  兰贵人将铜盆中洗好的布巾拧干叠好,换下了四皇子李昭丞额上的另一块布巾。

  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还是滚烫一片。

  听闻昨日下学之时,李昭丞贪玩,自己跑去了太液池,结果失足落水。

  还是后来太子李昭缙路过,才命人将他救起,不然可能就……

  兰贵人叹了口气,李昭丞这孩子的性子打小就随了她──怯懦、不敢惹事生非。

  哪里会因一时贪玩跑去太夜池?又顺手被太子救了起来?

  公主在公主府鞭长莫及,能让他出一口气的也就只有李昭丞了。

  可当时又无一人看到李昭丞落水,宫女太监们只看到了李昭缙命人下水救人。

  被送回来后李昭丞就发起了高烧。

  兰贵人看着高烧不退、眉头紧皱的儿子也是十分心疼,可她偏偏又做不了什么。

  只能在这不眠不休的守着。

  正当兰贵人满心忧虑地守在李昭丞床边时,门外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公主殿下到──”

  兰贵人微微一怔,赶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装,带着几分慌乱,匆匆走到门口迎接。

  只见李朝颜迈着轻盈而又不失威严的步伐走进屋内,身后还跟着几个捧着礼品盒的宫女。

  “兰娘娘,别来无恙。本公主听闻昭丞落水发烧,特来探望。”

  李朝颜的声音清脆悦耳,好似真是一个关爱幼弟的长姊。

  兰贵人连忙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拘谨:“多谢公主殿下挂念,殿下日理万机,还为昭丞的事费心,实在是折煞妾身了。”

  李朝颜微微一笑,示意宫女将礼品盒放下。

  随后亲自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李昭丞,轻轻叹了口气:

  “唉,昭丞这孩子自小就乖巧,怎么就遭了这罪呢。兰娘娘,你可知这好好的,他怎么就落水了?”

  兰贵人心中一紧,眼神闪躲了一下,嗫嚅着说道:“妾身……妾身也不太清楚,听说是贪玩了些,才失足落水的。”

  李朝颜转头看向兰贵人,目光似有深意:“哦?贪玩?我倒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昭丞怎么就失足落水了呢?兰娘娘,你就没问问那些伺候的下人?”

  兰贵人低着头,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角,轻声道:“妾身问了,可那些下人也都说不清楚,只瞧见太子殿下命人救了昭丞。想必……想必就是个意外吧。”

  李朝颜微微皱眉,她在听闻李昭丞“失足”落水时便察觉了不对。

  失足的时间有些巧,太后寿宴过后几日,而李昭缙又在太后寿宴上因自己维护李昭丞而吃了瘪。

  加上事发地点是太液池,而李昭缙又那么“碰巧”遇上了落水的李昭丞,将他救了起来。

  想到这李朝颜也不禁发笑,她该说这李昭缙什么好?

  两次害人都在同一个地方,宫中又不只这一个池子。

  “兰娘娘,你也别太单纯了。如今这宫中局势复杂,难免有人心怀不轨。昭丞可是你的心头肉,你可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兰贵人心中明白李朝颜话里有话,可她实在不敢惹事。

  只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公主殿下的好意妾身心领了,只是这宫中的事,妾身实在不敢妄加揣测。只要昭丞能平安无事,妾身也就知足了。”

  李朝颜看着兰贵人这幅胆小怕事的模样,心中有些无奈,但仍不死心。

  “兰娘娘,我知道你怕事,可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昭丞想想啊。这次他落水,若不是太子正巧路过,后果不堪设想。难保不会有下次,你若一直这么忍气吞声,怕是会让有心人得寸进尺。”

  “公主殿下,妾身真的只求能平平安安地带着昭丞过日子。这些争斗,妾身实在不想参与,也没那个本事。还望公主殿下莫要再为难妾身了。”兰贵人眼眶泛红,声音带着一丝哀求。

  李朝颜见兰贵人如此软弱,知道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动她,只好作罢。

  “罢了罢了,兰娘娘既然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强求。只希望昭丞能早日康复。”

  李朝颜果不其然在兰贵人这儿掀不起什么风浪,多坐了会儿,闲聊几句,便离开了。

  目送李朝颜走远后,兰贵人看着尚在昏睡的李昭丞,细地回忆着她那番话。

  随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李朝颜走着走着,远远的看见一队人。仔细一看,是帝王仪仗。

  算算时辰,现在正是燕帝处理完事务,回后宫的时间。

  “儿臣参见父皇。”待仪仗行至眼前,李朝颜即刻行礼道。

  因着燕帝下早朝后直接去了勤政殿理事,身上还是一身九爪金龙朝服。

  燕帝微微抬手,示意李朝颜免礼,“昭丞如何了?”

  昨日李朝颜递了折子,说要到宫中看望李昭丞,再小住一段时日,燕帝也准了。

  “四弟如今高烧,尚在昏睡。”

  听罢燕帝点了点头,“这孩子也是可怜,一时粗心啊。”

  此言一出李朝颜便知道燕帝是信了“贪玩失足落水”的借口。

  无论是真是假。

  既然如此,李朝颜也无心接话。

  她总不能附合着燕帝说李昭丞太过贪玩,如此不小心之类的。

  还是燕帝先有所动作。

  “行了,”燕帝摆摆手,下了轿辇,“陪孤走走罢。”

  李朝颜应声跟上。

  “你这次怎愿主动到宫中来住?”

  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李朝颜整个人都黯淡了几分。

  “近几日总梦见母后,便回来看看,好睹物思人。”

  燕帝被说得一噎,同时又有几分恼火,“朝颜是在怪父皇吗?”

  “李朝颜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语气却平静无波:“儿臣不敢。母后自愿清修,是为皇家祈福,儿臣怎会怪父皇。”

  她顿了顿,抬眼望向不远处飞檐翘角的宫殿,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湖面。

  “只是见兰贵人与四弟母子情深,儿臣心里……有些疼罢了。”

  燕帝的脚步顿住,脸色沉了沉。

  当年皇后因为李朝颜和亲之事与他争执,为了李朝颜自愿去佛寺清修,将他身侧之位让与陈贵妃。

  他本以为是气话,没承想她竟真的收拾了行囊,在护国寺一住便是六年。

  这六年里,他派人送过无数珍宝器物,她全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只留下一句“佛前清净,不敢用俗世之物”。

  他何尝不知道,她是在怨他。

  怨他偏心陈春杳母子,怨他对唯一的嫡女视若无睹。

  更怨他在朝堂与后宫之间,永远把权衡利弊摆在情分前头。

  “皇后清修是她自己的选择,”燕帝的声音硬邦邦的,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

  “佛寺有高僧相伴,香火鼎盛,她过得好得很。”

  李朝颜望着燕帝紧绷的侧脸,唇边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苦笑。

  “父皇说的是。”她垂下眼睫,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只是见兰贵人爱子情深,心里有些回味罢了。”

  燕帝喉间滚了滚,没再接话。御道旁的树叶被风卷落,打着旋儿落在他的朝靴边。

  他抬脚碾过那片枯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李朝颜默默跟着,眼角余光瞥见他紧抿的唇线。

  她知道,父皇又在权衡了。

  权衡她这番话里藏着几分真情,几分试探,又该用几分心思来应付。

  “兰贵人性子温吞,护不住昭丞也是常情。”燕帝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你既回来了,便多照看些。”

  李朝颜心头微动,屈膝应道:“儿臣晓得。”

  三日后,李昭丞的烧总算退了。

  迷迷糊糊醒来时,兰贵人正给他喂药,他攥着母亲的衣袖含糊道:“母妃……大哥推我……”

  兰贵人的手猛地一颤,药汁溅在锦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她慌忙捂住儿子的嘴,眼眶却瞬间红了:“别胡说!殿下是救你的人啊!”

  李昭丞似懂非懂地眨眨眼,滚烫的泪珠砸在兰贵人手背上。

  似乎是不懂害了自己的人如何就成了救命恩人。

  窗外忽然传来太监的通报,说太子殿下来探望四皇子。

  兰贵人脸色煞白,慌忙用锦被盖住儿子,自己强撑着笑意迎出去。

  李昭缙一身月白锦袍,手里把玩着玉佩,笑得温和:“四弟好些了么?昨日父皇还问起呢。”

  “劳太子殿下挂心,已无大碍了。”兰贵人的声音发颤,不敢和他对上视线。

  李昭缙缓步走到床边,故作关切地探了探李昭丞的额头,指尖却在触及孩子脸颊时微微用力。

  李昭丞疼得瑟缩了一下,竟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看来四弟还需静养。”李昭缙直起身,漫不经心道。

  “说起来,那日救起四弟时,他怀里还揣着这个呢。”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鸳鸯戏水的香囊,“许是贪玩掉的罢,兰娘娘收好。”

  兰贵人看着那香囊,浑身的血都凉了。这是她前几日亲手绣给儿子的,李昭丞也一直随身带着。

  如今却在李昭缙手中,那李昭丞贪玩失足便是坐实了的事。

  兰贵人抖着手接过,“谢……谢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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