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地下室泛黄的墙皮在沈执第四次拨弦时震落一片灰尘，余瑾叼着烟用鼓棒戳了戳漏水的水管，锈红色的液体滴进泡面桶里，把最后半包调料染成诡异的橘红色。窗外零下十五度的寒风从破损的窗缝里钻进来，将墙角的蜘蛛网吹得摇晃不定。
"草，这他妈怎么吃？"余瑾一脚踹翻折叠桌，惊醒了角落里睡觉的流浪猫。那只瘦骨嶙峋的灰猫窜过沈执的贝斯包，爪子在印着烫金家徽的皮质琴盒上留下三道狰狞的抓痕。沈执没抬头，只是把虎口渗出的血抹在破洞牛仔裤上，那里原本应该别着沈家的门禁卡，现在别着三枚拨片——一枚贝壳的，一枚犀角的，还有一枚是铂金袖扣改的，在昏暗的节能灯下泛着冷光。
谢枭桀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蓬雪，黑色皮衣肩头还沾着谜夜酒吧的霓虹彩屑。他的马丁靴踩在积水的地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老子给你们争取了二十分钟暖场，"他把皱巴巴的传单拍在潮湿的褥子上，劣质的油墨立即晕染开来，"五百块，唱不唱？"
余瑾抓起传单对着灯泡看，上面歪歪扭扭印着"Z-SUN乐队首秀"，底下被人用红笔加了"临时"两个大字。沈执终于抬起头，耳骨上七个耳钉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最新打的那个还泛着红肿，穿过一枚克罗心十字架。"三百，"他扯下耳钉当拨片，金属在琴弦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我们要最后试音。"
谢枭桀眯着眼看他用铂金袖扣拧紧琴颈螺丝，突然笑了："沈二少爷，您这身零碎够买下整个地下室了。"他的目光扫过墙角那个真皮琴盒，"怎么，沈家大少爷终于舍得放你出来体验民间疾苦了？"
后海的雪夜像被谁按了静音键，沈执踩着结冰的消防梯往酒吧后门爬时，余瑾在底下小声咒骂："你哥要是知道..."话音被突然打开的逃生门切断，穿高定西装的男人逆光站着，左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安全出口绿灯下泛着幽光。沈执的贝斯砸在金属楼梯上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惊动了巷子里翻垃圾桶的野狗。
"妈咳血了。"沈决的白手套抓住他手腕，医用酒精混着沉香的昂贵气息扑面而来。他袖口有块褐色污渍，形状像去年沈执发烧时吐在他阿玛尼西装上的橘子汁。沈执注意到他眼下浓重的青黑色，那是连续熬夜才会有的痕迹。
迈巴赫的后座放着沈执最爱的那张黑胶，封套边缘已经磨得起毛边。车载音响正放到《自由探戈》第37小节，沈决的左手突然越过换挡杆按住他膝盖："伯克利那边，"儿童锁落下的声音像子弹上膛，"我替你交了保留学籍的罚金。"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沈执没动，只是盯着窗外飞逝的霓虹。国贸三期的LED屏上，沈怀渊的脸一闪而过，正在接受某个财经专访。他下意识摸向锁骨处的纹身——"ZS"两个字母被一道疤痕贯穿，像他离家那晚摔碎的家族徽章。雨水在车窗上蜿蜒成河，倒影里，沈决的腕表表盘内侧隐约可见一行刻字，但沈执看不清内容。
慈心医院VIP楼层的消毒水味里混着佛手柑香薰，刺得沈执眼睛发酸。他数着余妍手背上的针眼，第七个正在渗血。监护仪的"滴滴"声和十四岁那年他肺炎住院时一模一样，只不过当时守在床边数呼吸的是沈决。
"轻度间质肺纤维化。"沈决的皮鞋碾碎地上一粒蓝色药片，碎屑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陈叔说好好调养..."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因为沈执猛地扯开床头柜。氟西汀药瓶的生产日期赫然印着昨天的日期，瓶底却积着一层白色粉末。
"骗子。"沈执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他余光瞥见垃圾桶里带血的纸巾，上面沾着口红印——不是余妍惯用的迪奥999，是更艳俗的玫红色。
走廊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沈决突然把他拽进洗手间。沈执的后腰撞上大理石台面，镜子里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沈决染血的袖口擦过他锁骨纹身，医用橡胶手套的凉意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听着，"沈决的呼吸喷在他耳后新打的耳洞上，那里还肿着，"父亲明天回国。"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洗手间的灯闪烁了一下，沈执看清沈决眼尾有颗陌生的"痣"——其实是结痂的伤口，边缘整齐得像被什么利器划过。镜柜门的反射里，余妍床头柜下躺着半板蓝色药片，每粒上都刻着肉眼几乎不可辨的"JZ"字母。
门外的高跟鞋声停在病房门口，塑料袋窸窣作响。沈执从镜中看见一个穿玫红色高跟鞋的女人将药袋放在余妍床头——正是垃圾桶里那支口红的颜色。
"赵家的私人护士。"沈决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每天来送'特效药'。"他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腕表，表盘内侧的刻字在灯光下一闪而过。
沈执猛地转身，额头差点撞上沈决的下巴。他们离得太近了，近到能数清沈决睫毛投下的阴影。"你一直在监视我。"这不是疑问句。他的手摸到沈决西装内袋，硬质的触感让他皱眉——不是钱包，是个微型接收器。
沈决没有否认。他的目光落在沈执锁骨处的纹身上，指腹擦过那道疤痕："那天晚上，你本可以刺得更深一些。"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沈执想起离家那夜的暴雨。当时他用碎玻璃抵着沈决的喉咙，却在最后关头划向了自己的锁骨。鲜血染红了沈决的白衬衫，像极了余妍花园里被暴雨打落的玫瑰。
洗手间的灯又闪烁了一下，沈执突然看清沈决腕表内侧的刻字：
"别走。 ——7.23"
那是他离家那天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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