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正值春分,万物回春,花开锦绣。
宫中办了赏花宴,宴会还未正式开始,裴知瑾见兄长在和其他公子攀谈,独自在华园林漫步。
林荫小道,两旁是各种开得正艳的桃花,映入眼帘的是一汪池水,穿过拐角处是一座亭台。
裴知瑾一身浅青色广袖罗衫间紫白长裙,腰间佩戴象牙香囊。她偶然望见斜后方有一只老鹰风筝,裴知瑾常待在深闺头一次见老鹰形状的风筝,起了好奇心,一边观望,一边往前方走。
“怦。”
裴知瑾在拐角处撞上一个温热的胸膛,疼的她一激灵,揉着脑袋去看是谁。
来人一袭明黄色翻襟长袍,上绣着五爪龙纹。
“臣女惊扰圣驾,陛下恕罪。”裴知瑾看清来人,赶忙跪下俯首。
梁武帝看着地下的人肩膀都在抖,“你是哪家的贵女。”
“臣女裴府,知瑾。”
“哦,秦爱卿,朕记得你们两家曾订下婚约吧。”
秦絮作揖,瞥了一眼裴知瑾,恭敬的回:“回陛下的话,的确。但知瑾小妹还未及笄。”
梁武帝似笑非笑点点头,“起来说话。”
“谢陛下。”裴知瑾拘谨的站在一旁。
“赏花宴要开始,一同去吧。”
“臣女尊命。”
赏花宴表面一派和谐,实际暗流涌动。
裴知礼穿得招摇身着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身后跟着时于假扮的小厮。
“前面那个是三皇子。”时于悄声在他耳旁说。
“三皇子殿下,近来可好。”他声音洪亮,快步走去,深深的弯腰行礼。
三皇子梁尽辞嘴角一抽,看清来人,双手扶上裴知礼的手臂。
“裴兄,不必如此。”
裴知礼翻了个白眼,顺势而起。
刚准备寒暄几句,听一声“陛下驾到!”
众人跪下,“吾皇恭安。”
“众卿免礼。”
裴知礼刚起身,拍了拍下衣的灰,一抬头瞳孔一缩,自家妹妹为什么跟在皇帝身后。他身体一颤,险些站不稳。
依次入了座,裴知瑾欲哭无泪边看着裴知礼边去女子席入了座。
“今日牡丹花开的艳,诸位不如以牡丹为题作首诗。”梁武帝与皇后坐于上方主位。
三皇子率先出列,“天香原不凭东风,自取瑶台沾玉丛。何愁人间无正色,黄金盏中卧嫣红。”
赢取一片喝彩。
“志气不错,别空说大话。”梁武帝点评。
“孩儿受教。”
眼看要轮到裴知礼作诗了,裴知礼额头冒出细汗,他这一年多光顾着练功,研究兵法根本没有去了解这个朝代有哪些诗集出过哪些名人。
“裴卿。该你了”
裴知礼想找时于救急四处寻找无果只好勉强站起。
“臣不善诗词。”裴知礼硬着头皮说。
“娱乐而已,不必有太大负担。”
裴知礼脚都在打抖,半响憋出一句:“摩罗西域竟时妆,东海樱花侈国香,阅尽大千春世界,牡丹终古是花王。”
裴知礼暗暗想:对不起了王国维,我不是故意用你的诗。对不起,对不起,我还不能死。
裴知礼一开始想说的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要真敢说,裴家今晚就可以收拾铺盖完蛋。
这个时候已经开通了丝绸之路。
三皇子想追问些什么,却被皇后打断。
“太子,该你作诗。”
太子一袭玄色长袍,起身行礼,目光扫过满园牡丹,略一沉吟,朗声道:
“天香国色冠群芳,独占东风第一香。”
话音刚落,席间众人纷纷赞叹,太子却微微一笑,故意停下,似在等人接续。
此时,席间一位身着淡青罗裙的少女抬眸,正是苏家嫡女苏云锦,今日恰逢及笄之礼。她从容起身,盈盈一拜,续道:
“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
此联一出,满座皆惊。诗句既合牡丹之艳,又暗藏风华,更巧妙接续太子之句,浑然天成。
皇后见状,眸中闪过赞许,侧首对梁武帝低声道:“苏家小姐才貌双全,今日及笄,倒是良缘天成。”梁武帝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太子。继而颔首,皇后便含笑开口:“云锦才思敏捷,这白玉簪赐你,愿如牡丹,风华永驻。”说罢,示意太子亲手为苏云锦簪上。
太子执簪走近,苏云锦垂眸而立,耳尖微红。正当太子抬手欲簪时,忽听一道清朗声音打断,
“陛下,臣斗胆以为,牡丹虽贵,却不及莲之高洁。”
众人回头,只见裴家公子裴知礼执盏而立,笑意温润,却字字锋锐:“太子殿下曾赞‘莲清洁高贵’,不知今日可愿再赋莲诗一首?”
此言一出,席间气氛骤凝。皇后笑意微敛,梁武帝则若有所思。太子手中玉簪顿在半空,苏云锦抬眸,恰与裴知礼目光相接,后者眼底深意难辨。
最终,太子收回玉簪,淡然道:“裴卿雅兴,不如共赋。”一场暗涌的赐婚,就此被轻巧搅散。
太子手中的白玉簪终究没能落在苏云锦的发间。
他缓缓收回手,指尖微凉,面上却依旧带着从容的笑意,将簪子递给了身旁的宫人,道:“苏小姐才情过人,这簪子……还是由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代劳更为妥当。”
这一番话,既全了皇后的颜面,又未让苏云锦难堪,却也将这场未成的“结亲”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
皇后眸色微沉,但终究未再多言,只是淡淡笑道:“云锦,过来。”
苏云锦低眉顺目,走到皇后身前跪下。皇后亲自接过玉簪,为她簪入发间,温声道:“今日是你的好日子,这簪子便当是本宫给你的及笄之礼。”
“谢皇后娘娘恩典。”苏云锦恭敬叩首,声音清柔,却无人看见她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皇后看裴知礼得了势,心中冷笑,面上却端的温和,“本宫记得,裴家和秦家许有婚配。只是未确定人选。”
梁武帝会心一笑,“不如朕来做个主。”
一阵寒风袭来,裴知礼脖颈瑟缩有些不祥的预感。
“卿妹淑德,朕有所闻。今顺应婚配,特赐秦家长子与裴家嫡女结秦晋之好。及笄完婚。”
秦絮砰的一声跪下想开口恳求帝王收回旨意。
“秦卿是想让朕…”
话未说还,秦絮会意,只能谢恩:“谢陛下赐婚。”
裴知瑾小脸一白,跪都跪不利索,颤颤巍巍的谢恩。
裴知礼狠狠皱起眉头,他不清楚秦絮的为人,况且秦絮说过他有心悦之人,如今却被搅混。
裴知礼不敢在细想。
……
宴席散去,众贵女三三两两结伴离宫。
苏云锦独自走在御花园的小径上,忽听身后传来一道清润嗓音——
“苏小姐留步。
她脚步一顿,缓缓回身,便见裴知礼立于一株海棠树下,广袖随风轻扬,眉眼含笑,端的是翩翩君子。
“裴公子有何指教?”她语气淡淡,眸中却带着审视。
裴知礼走近两步,唇角微勾:“方才席间唐突,姑娘莫怪。”
“不必假惺惺,计划时公子事先同我讲过。我只是不愿意困于深宅,相互利用罢了。告辞。”
裴府。
“兄长,我不想嫁给秦公子。”裴知瑾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的胭脂都花了。
裴知礼对凭空多出的妹妹没多大感情,此刻看见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心揪痛揪痛。
“我去想想办法。乖,别哭了。”裴知礼低垂着头。
他回到自己院中,四处环顾。
“你在不。”
时于从靠街道边的墙翻来,立于裴知礼身前。强硬的往他手里塞了一只鹰骨哨。
“有事找我,吹三声哨子,声音两短一长。我定相会,就算我来不了,也会有帮你。”
裴知礼痴呆的望着哨子,问:“为什么帮我。”
“我们是盟友。”时于轻笑。
“为什么。”
“?”
“为什么我妹妹会嫁给秦絮。我明明已经按照你说的破坏苏家和太子结亲,在苏小姐面前装出一副翩翩君子的样子。”
时于点点头了然,手摩痧下巴,说:“这是必然的。”
“皇帝知道秦家想改制,把裴小姐嫁过去是为了敲打秦家不要妄图挑战王权。也是警告裴家不要不知好歹。”
裴知礼眼里染上怒气,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政治斗争需要女人的牺牲,不觉得可悲吗?”
“那傻逼秦絮有喜欢的人了,我妹嫁过去日子绝不会好过,而秦絮依旧可以花天酒地,寻欢作乐。有没有人问问我妹妹同不同意。”
时于看着眼红透的裴知礼,心中烦躁,不是滋味。
裴知礼失魂落魄,继续说道:“她还没有满15岁,应该上初中的年纪,却要结婚生子,伺候公婆。”
思及此处,裴知礼情绪激动起来,紧紧抓着时于的衣领,“对啊,她才15岁,凭什么凭什么!!”
时于狐疑的看他,不理解问:“女子15及笄,到结婚年龄了。你为什么这么激动。”
裴知礼闻言一屁股坐在冰凉的硬地上,双手掩面,肩膀一颤一颤。
“你在哭。”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裴知礼喉头哽咽,撕喊的叫:“滚你大爷的,老子要回家。”
时于更加疑惑,蹲下身,盯着他红肿的眼,一字一句道:“裴府,不是你家嘛?”
夜里很凉,寒风习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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