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放飞的气球

　　秦听星轻轻握住段婉晴发抖的手腕，将那本《和男友分开的那些事》郑重地放进她怀里。

　　书页间忽然滑落一张照片，飘落在段婉晴的帆布鞋上。

　　照片上是两个男生在雪地里的背影，高个子的把脸埋进矮个子男生的围巾里，远处烟花正好绽放在夜空中。

　　照片右下角用铅笔写着“林夏与程真，最后一个冬天”。

　　“这是……”段婉晴的指尖悬在照片上方，不敢触碰。

　　“他们分手前一周拍的。”秦听星蹲下来捡起照片，指腹擦过程真被雪花模糊的侧脸，“林夏就是‘烤肉拌饭好香哦’，程真是他相恋七年的男友。”

　　空调突然停止运转，休息室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

　　段婉晴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恍惚间又回到三年前那个雪夜，她在签售会后台看见秦听星偷偷抹掉《星语》手稿上的咖啡渍。

　　那本书里藏着她们所有未说出口的告白。

　　“我要写。”段婉晴突然抓住秦听星的手，对方虎口的伤痕硌着她的掌心，“不仅要写他们真实的故事，还要写那些被撕碎的《星语》里……”

　　她的声音低下去：“没来得及写完的我们。”

　　秦听星瞳孔微微扩大，腕间的红绳铃铛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反手扣住段婉晴的手指，把人拉向书店最深处的隐藏书架。

　　指纹锁“滴”的一声开启，露出整面墙的手写稿——全是《星语》出版时被删减的章节。

　　泛黄的稿纸在空调风中轻轻晃动，段婉晴看见无数个“秦听星”从字里行间浮现：在演唱会后台帮她系鞋带的秦听星，把保温杯塞给感冒的她的秦听星，在电影散场时为她挡雪的秦听星……

　　“这些是……”

　　“你母亲撕掉的部分。”秦听星的声音带着隐秘的颤抖，“过去半年，我每晚都在根据记忆复原它们。”

　　她指向最中央那页被咖啡染褐的稿纸：“除了这里——我始终想不起演唱会那晚，你最后到底有没有亲到我。”

　　段婉晴的耳尖瞬间烧得通红。

　　记忆如潮水涌来，三年前签售会停电的瞬间，她确实凑近过秦听星被霓虹灯照亮的脸。

　　“叮铃铃——！”书店门铃突然大作。

　　两人惊慌分开时，段婉晴的嘴唇擦过秦听星耳垂上的小痣，像完成了一个迟到三年的吻。

　　“欢迎光临。”秦听星强作镇定地拉开隐藏门，却在看到来人时瞬间僵住。

　　段婉晴的母亲站在文学区，正将一本《星语》狠狠摔向收银台。

　　淡蓝色书页在空气中散开，如同她们年少时错过的无数场雪。

　　“婉晴，这就是你说的‘新书取材’？”母亲的声音像刀片刮过玻璃，“和这个女人躲在角落里重温旧梦？”

　　段婉晴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那张雪地照片，照片边缘硌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

　　她看着母亲脚边散落的《星语》书页，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母亲是如何将她的手稿一页页撕碎。

　　如何强迫她改写《星语》的结局——把两个女孩的爱情，改成再俗套不过的男女故事。

　　“妈，这是我的工作。”段婉晴听见自己的声音出奇地平静，“秦编辑在帮我整理资料。”

　　“资料？”母亲冷笑一声，高跟鞋踩过地上的书页，“就像三年前那些见不得人的‘资料’一样？”

　　她的目光扫过隐藏书架，突然凝固在那面复原的手稿墙上：“这些是什么？”

　　秦听星向前一步，挡在段婉晴和书架之间：“段阿姨，这些都是我的私人收藏。”

　　“私人收藏？”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收藏我女儿那些恶心的幻想？秦听星，三年前我就警告过你——”

　　“妈！”段婉晴打断她，“我已经二十五岁了，我有权决定写什么！”

　　母亲的眼睛眯起来，那种段婉晴熟悉的、准备发动攻击的表情：“所以这就是你新书的主题？继续写你们那些变态的感情？”

　　她踢了踢脚边的《星语》：“别忘了是谁让你成为畅销作家的。没有我逼你改写结局，没有我给你找的那些宣传资源，你现在还在小杂志社打零工！”

　　段婉晴感到一阵眩晕，书店的灯光突然变得刺眼，她看见收银台旁的书架上整齐排列着自己所有的作品。

　　那些被母亲精心包装过的、安全无害的爱情故事。

　　每一本的结局都是男女主角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像母亲期望她的人生剧本。

　　“这次不一样。”段婉晴深吸一口气，“我要写林夏和程真的故事，写真实的感情，不管它是否符合您的标准。”

　　“林夏？”母亲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那个写同性恋网文的？”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我今早刚收到消息，他男友程真两年前就跳楼自杀了。这就是你想写的‘真实感情’？一个抑郁症患者的悲剧？”

　　段婉晴如遭雷击，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照片。

　　雪地里，程真的侧脸被雪花模糊，却依然能看出他嘴角的微笑。

　　那样鲜活的生命，已经消失了？

　　照片从段婉晴指间滑落，秦听星一把接住。

　　她指尖发颤地抚过“最后一个冬天”的字样，突然拽着段婉晴冲进储物间。

　　“你干什么——”

　　“看这个。”秦听星从手机调出一段视频。

　　雪夜的便利店门口，程真把热饮塞给拍摄者：“麻烦转交给林夏，别说是我买的。”

　　日期显示是在新闻报道的“自杀”时间三个月后。

　　储物间的感应灯突然熄灭，黑暗中段婉晴闻到秦听星身上熟悉的墨水香。

　　当年她们在《星语》里写的摩斯密码情节突然浮现。

　　母亲撕掉的那章，女主角用指甲敲击对方手背示爱。

　　“等等……”段婉晴抓住秦听星的手，在她虎口伤痕上轻敲三下。

　　这是她们曾经约定过的求救信号。

　　门外传来母亲拨打出版社电话的声音：“立刻冻结段婉晴新书企划的所有资金……”

　　秦听星突然将段婉晴推到监控死角，往她口袋里塞了张记忆卡：“林夏昨晚发来的，程真失踪前所有的就诊记录。”

　　她的呼吸扫过段婉晴的睫毛：“现在逃还来得及。”

　　储物间门被猛地拉开，灯光刺进来时，段婉晴正将记忆卡滑进内衣暗袋。

　　这个动作她在三年前签售会上做过无数次，那时偷藏的是被母亲撕毁的原稿。

　　“婉晴，跟我回家。”母亲手里的《星语》扉页被攥出裂痕，“否则明天全城书店都会下架你的书。”

　　段婉晴看着母亲身后晃动的书页墙，那些被复原的“秦听星”在空调风里轻轻摇摆，像年少时她们在初雪里放飞的气球。

　　“下架吧。”段婉晴解下腕间的红绳铃铛系到秦听星手上，“正好重印未删减版。”

　　铃铛声响中，秦听星摸到绳结里藏着的U盘。

　　那是段婉晴刚才趁黑暗时塞进来的，里面是她这三年偷偷保存的所有原始文稿。

　　母亲突然抓起展示台上的《和男友分开的那些事》砸向警报器。

　　刺耳鸣响中，段婉晴看见书页纷飞间露出版权页的一行小字：

　　【责任编辑：林夏】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