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宣青终于死了。
他死的时候静静地,连一片雪花都不像。
黑白的照片成了怀旧的最后的方式,父亲的嚎哭声仿佛是从天外来的警笛声,震耳欲聋。
林殊承觉得自己大概是做了一场足够憎恶程宣青的梦,才能让几天前分明鲜活的生命成为一道泡影。
兴奋和痛苦在他的内心织结成网,让他即使如愿地拥有了父亲的所有关注也不得安宁。
阴潮的雨淅淅沥沥,整个家庭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纱。父亲抱着程宣青的遗像,坐在饭桌的首座上。
他背靠着柜子,眼神涣散着,恍惚中好像灵魂已经随着哥哥的去世也消散了。
林殊承端来两碗面,一碗放在父亲的跟前,一碗放在自己身边,悄无声息地吃着饭。
面发出阵阵的热气,父亲的眼泪掉在面条里荡起涟漪。林殊承没有抬头,只是静静地感受着父亲无声地落泪的动作。
大约是许久许久,面凉了,父亲终于开口:“你是不是很恨我。”
林殊承握紧了筷子,抿唇说:“也许吧。”
他看着碗里发冷的面,只觉得胃里发怵。
父亲的声音很飘忽,“……我的小儿,你知道吗,你从来都不如宣青优秀,我没有说错过什么,也不想你成为他的替代品。”
林殊承没有开口。
父亲无声地吞咽着苦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母亲,我没有给你公平的生活,没有给你选择的权利……我对你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吧。”
父亲的目光落在林殊承的身上,眼里湿漉漉的。澎湃的情绪在他的眼里逐渐变成实质的痛苦,他的声音颤抖着,“但是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真的恨我。”
咔——
林殊承手里的筷子被他折成了两半,细碎的木屑扎进他的手掌心,一瞬间刺痛了他的内心。
他感觉自己窒息得连呼吸都停止了,“我没有杀哥哥。”
林殊承将筷子扔出去,在自己都没有察觉出的时刻就站起了身子。他的身体战栗不已,声音在紧张中干涩地重复着:“我没有想要杀掉程宣青!”
父亲只是用那种缥缈的、失落的目光看着他的脸,像是内心已经笃定了一个事实。
他说:“你明明知道你的存在从来都没有必要。”
——所以为什么不是你去死。
林殊承感觉自己的心大概是被撕裂了。
懊悔、痛苦、茫然、麻木……
他好像在一瞬间里,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却清晰地认知到了一个事实:唯一一个爱他的人,死了。
所有人中待他最好的程宣青,死了——他终于清楚地认知到了这点。
父亲细细碎碎地絮叨着,“我爱的是宣青的母亲,如果不是你的母亲以自己的身体不好逼迫我娶她,根本就不会发生这一切。我最爱的人死在了等待里,我最爱的人为我留下的唯一的子嗣……”
他慢慢抬头,手指滑过黑白相框上程宣青的脸,又哭了,“没了啊。”
轻飘飘的话有千钧重,落在林殊承的心头。他的心里被浓烈的愧疚填满,几乎是不可控制地夺门而出。
天色漆黑,他在街道上狂奔,直到筋疲力尽才倒在了人行道上。
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了。
思念缠绕在骨,他终于想去听听《宣兄》这首戏。
无措之中,这首戏已经没人能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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