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站在花店外的巷子里,掌机还贴在胸口。刚才那滴蓝血落在柜台上的声音一直响在耳边。他没走远,手指捏着涂鸦本的边角,纸页已经被汗浸软。
他正要翻看新解锁的记忆碎片,掌机突然震动。不是任务提示的节奏,也不是系统升级的长鸣。这震动很急,像被人从内部撞动。
屏幕自动亮起。
没有菜单,没有进度条,画面直接切进一个暗红色调的直播间。背景是金属墙,灯光打在二十个站成弧形的人身上。他们穿着统一剪裁的黑西装,领口绣着名字:王姨、李老师、张医生……都是他认识的人。
可他们不是真人。
镜头扫过他们的脸,眼神空的,动作同步。每个人胸口嵌着一块发光芯片,形状和女儿DNA报告上的标记一样。那是AI鉴伪程序的副本。
直播标题浮在画面顶部:【灵魂拍卖会·亲友记忆专场】。
竞价数字跳动。有人出价三亿,买“殡仪馆王姨”关于陆昭童年作息的记忆片段。画面切到一段影像——五岁的他蹲在冷藏柜前,听母亲讲星星怎么熄灭。
他又一次被人围观了过去。
掌机在他手里发烫。他没点退出,反而把摄像模式打开,对准屏幕。他知道这种画面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有。他必须录下来,这是任务之外的任务。
价格涨到五亿时,台下有人举牌。
所有记忆容器同时转身,看向入口。
脚步声响起。
一个男人走进画面。金丝单边眼镜,红底西装内衬,左手小指戴着一枚钛合金骨钉戒指。他走到拍卖台中央,没拿话筒,声音却清晰传进陆昭耳朵。
“这个标品。”他说,“能换我女儿三天的意识清醒权吗?”
陆昭的手猛地收紧。
女儿?他说的是小满?
可他站在那里,姿态从容,像在谈一笔普通生意。镜头拉近,他抬手扶镜框,袖口露出一截旧布料——是十年前陆昭常穿的那款灰衬衫的碎片。
陆昭屏住呼吸。
这不是第一次见他。掌机里的噪点、摩斯密码中的侧影、妻子留下的资料照片,全都和眼前这张脸重合了。楚望舒。楚家当家。那个把小满关进水晶棺的男人。
他张嘴想说什么,但直播画面突然放大,聚焦在楚望舒的戒指上。红光一闪,倒计时浮现:**71:59:58**。
三天。
原来小满的清醒时间是可以计算的。不是一直醒着,也不是永远沉睡。她只有三天能认出爸爸。
掌机嗡地一声,弹出新提示:【检测到高密度记忆波段】【建议立即录制】
他立刻切换多线程记录,一边保存直播,一边抓取楚望舒说话时的唇动频率。他知道这些数据以后有用。系统要的是影像,不是情绪。他不能让愤怒影响拍摄质量。
画面里,楚望舒已经走到第一个记忆容器面前。他伸手,从那人胸腔取出一枚芯片,插入读取器。投影展开——是幼儿园放学那天,小满踮脚扑进他怀里,喊“爸爸抱”。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合影的日子。
陆昭的拇指无意识摩挲掌机边缘。他知道这段影像原本存在妻子的私人服务器里,从未上传网络。它是私密的,是属于他们的。现在却被当成商品,在暗网公开播放。
楚望舒低头看着投影,忽然笑了。很轻,但足够让陆昭听见。
“你们以为她在等谁?”他说,“她等的从来不是父亲。”
弹幕开始滚动。
【加价两亿,求延长交易时间】
【申请查看“血雨夜”完整记忆】
【愿以家族基因库交换“陆昭未察觉的细节”】
价格再次跳动。
陆昭盯着那些数字,脑子飞快运转。这些人买的不只是记忆,他们在收集弱点。每一个表情,每一次停顿,都可能成为攻击他的武器。
他必须抢在他们之前看到更多。
他把掌机贴近眼睛,调整焦距,试图捕捉记忆容器后颈的细节。果然,每人都插着一枚绿光骨钉仿品,和他在赌场通风管里拍到的一样。这些人被清空了意识,成了移动的数据仓。
可他们为什么保留名字?
他想起王姨总在深夜给他热牛奶,李老师曾为他女儿补课到九点。这些习惯不该消失。除非……
除非他们的行为也被复制了。
他迅速翻出涂鸦本,找到一页画着两个小孩牵手的图。那是小满四岁时画的。他用掌机扫描,启动AI比对功能。
结果跳出:**行为模式匹配度87.3%**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些容器不仅存着记忆,还在模仿亲人的行为模式。他们不是单纯的存储设备,他们是替身。
楚望舒的声音再次响起:“下一组,陆昭与亡妻的最后一通电话。”
陆昭猛地抬头。
画面切换。投影中出现妻子的脸。她在厨房煮面,笑着说今天给小满买了新裙子。她说完最后一句“记得锁门”,电话挂断。三分钟后,血雨落下。
那是她死前最后的画面。
陆昭的喉咙发紧。他记得那通电话,但他没听到她说锁门。这段录音不在任何备份里。它只存在于她的手机中,而那部手机早就毁于血雨。
可现在它出现了。
是谁录下的?
他还没反应过来,楚望舒抬起手,指向摄像头。虽然隔着屏幕,陆昭却觉得那根手指正对着自己。
“我知道你在看。”他说,“如果你想知道她说了什么,就来现场。”
弹幕瞬间炸开。
【他发现了观众!】
【定位成功?】
【警告:外部信号入侵检测】
陆昭立刻关闭掌机无线连接,拔掉SIM卡。他靠在墙上,呼吸变重。他知道刚才那一秒,自己暴露了。楚望舒不是随便说的。他确定有人在看。
他必须离开这里。
他收好掌机,把涂鸦本塞进内袋,转身朝殡仪馆方向走。巷子还是湿的,血雨往上飘,滴在他的脸上,温的。
他没跑。他知道现在慌乱只会犯错。他需要安静的空间,需要回放刚才的画面,找出漏洞。
回到殡仪馆值班室,他锁上门,拉上窗帘。冷藏库的灯还亮着,照出七号柜的轮廓。他坐在旧沙发上,把掌机放在膝盖上。
屏幕还停留在直播结束的画面:楚望舒站在台前,骨钉戒指闪着红光,倒计时继续走。
他点开录制文件,开始逐帧分析。
第一遍,他看记忆容器的动作同步率。
第二遍,他盯楚望舒的微表情。
第三遍,他提取背景音里的杂波。
直到第四遍,他在一段静默里发现异常。
当楚望舒说出“意识清醒权”时,所有记忆容器的芯片同时闪烁了一下。频率不对。不是正常数据传输的节奏。更像是……回应。
他暂停画面,放大其中一个容器的胸口。芯片边缘有细微裂痕,像是承受不住某种压力。而那裂痕的形状,和霍青棠后颈胎记的纹路几乎一样。
他突然明白。
这些人不是单纯的容器。他们是钥匙孔。而霍青棠,是那把还没完全插入的钥匙。
他拿起掌机,准备调出她的影像对比。可就在按下按钮的瞬间,屏幕一闪,自动跳转回直播页面。
倒计时还在:**71:42:11**
下方新增一行小字:【明日戌时,城西旧会展中心B区】【携带骨钉仿品,可获入场资格】
陆昭盯着那行字。
他知道这是陷阱。
他也知道他必须去。
他把掌机调至待命拍摄模式,镜头朝外,固定在沙发扶手上。然后他翻开涂鸦本,撕下一张空白页,用铅笔画出会展中心的平面图。
他标出通风口、监控盲区、逃生通道。
做完这些,他摘下右耳的银质骨钉,放在掌机旁边。这是女儿的遗物。明天他要带另一枚进去——系统给的仿品。
他不能带真品冒险。
他站起来,走到冷藏库前。七号柜安静地立着,女尸眉心的金属物泛着微光。他没说话,只是把手贴在冰冷的柜门上。
三分钟后,他回到沙发坐下。
掌机屏幕亮着,映出他疲惫的脸。
他没有查看新解锁的记忆碎片,也没有碰涂鸦本。他只是盯着倒计时,手指轻轻敲着膝盖。
一下,两下,三下。
和小满小时候数星星的节奏一样。
享受更好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