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抿紧了唇,没再说话,只是低下头,继续机械地搅着碗里的粥,却再也吃不出味道。刚才那些隐秘的甜蜜和餍足,被现实的冷水浇灭了大半,只剩下沉甸甸的担忧。
肖战看着他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和微微蹙起的眉头,放在桌下的手,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胸口熟悉的闷滞感,在晨起时便隐隐存在,此刻似乎因为王一博情绪的低落,而变得更加清晰。但他没表现出来,只是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小口菜,慢慢吃着。动作很慢,咀嚼得很仔细,仿佛在完成一项重要的任务。
餐厅再次陷入沉默。这次的安静,却带上了一丝微妙的凝滞和沉重。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清脆的电子音打破了餐厅的寂静。王一博几乎是立刻抬起头,看向肖战,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紧张。
肖战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从容。“应该是石头。”他站起身,对王一博说,“你慢慢吃,我去看看。”
他走到王一博身边时,脚步顿了顿,抬手,很轻地揉了揉他的发顶,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没事。”他低声说,然后才转身,朝玄关走去。
王一博看着他的背影。肖战穿着宽松的浅灰色家居服,身形依旧挺拔,但走动间,似乎能看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滞重和疲惫。是错觉吗?还是……
他食不知味地扒拉着碗里已经微凉的粥,耳朵却竖起来,听着玄关那边的动静。
肖战打开门,果然是石头。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听不真切。然后,肖战似乎侧身让了一下,一个穿着得体、提着医药箱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是李主任。
王一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放下勺子,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想过去,却又觉得自己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添乱,只能焦躁地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
李主任跟着肖战走向一楼的客房——那里被临时布置成了简易的检查室。经过餐厅时,李主任朝王一博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温和笑容,眼神却锐利地扫过肖战略显苍白的脸色。
王一博僵硬地回了个点头,目光却紧紧追随着肖战,直到他走进客房,关上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刹那,王一博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沉了一下。刚才早餐时的温馨和亲昵,像一层脆弱的糖壳,被现实的针轻轻一戳,就破碎了,露出底下冰冷而坚硬的、名为“疾病”的基石。
他颓然坐回椅子上,看着对面肖战几乎没动过的早餐,和自己面前这碗已经凉透的粥,忽然觉得一点胃口都没有了。身体的不适还在,可比起心里翻涌的担忧和恐惧,那点不适简直微不足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餐厅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挂钟指针走动的声音,嘀嗒,嘀嗒,敲在人心上。
王一博坐立不安。他想去客房门口等着,又怕打扰检查。只能一遍遍地在餐厅里踱步,目光时不时飘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各种不好的念头,像不受控制的水草,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滋生出来,缠绕得他几乎窒息。
是不是昨晚真的伤到他了?是不是病情有了反复?李主任表情那么严肃……他刚才走路的姿势,好像有点不太对……
就在他胡思乱想、几乎要把自己逼疯的时候,客房的门,终于打开了。
先出来的是李主任,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依旧是那副专业温和的样子。肖战跟在他身后,脸色似乎比进去时更白了一点,嘴唇也有些发干,但神情还算平静。
王一博立刻迎了上去,目光急切地在肖战脸上逡巡,想找出任何异样。
“怎么样?李主任?”他抢在肖战前面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
李主任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肖战,才缓缓开口:“肖先生最近有些劳累,心率偏快,血压也偏低。昨晚是不是没休息好?” 他的目光在肖战和王一博之间扫了一下,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但语气依旧平和,“要注意静养,避免情绪激动和……过度劳累。药按时吃,我调整了一下其中两种的剂量,一会儿让石头跟我去拿。”
“劳累”、“没休息好”、“避免过度劳累”…… 这些词像一根根细针,扎在王一博心上。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羞愧和担忧交织,几乎不敢看肖战,只能低着头,胡乱地“嗯”了一声。
肖战倒是很平静,对李主任点了点头:“麻烦您了,李主任。”
“分内之事。”李主任摆摆手,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和等在一旁的石头一起离开了。
门关上,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王一博站在肖战面前,低着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自己的衣角,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道歉的话堵在喉咙口,却觉得无论说什么,都苍白无力。是他……是他太任性,太不知节制……
“抬头。”肖战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听不出喜怒。
王一博僵硬地、缓慢地抬起头,对上了肖战的视线。肖战的目光很深,平静地注视着他,里面没有责怪,没有怒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温和的沉寂。
“我……”
“不关你的事。”肖战打断他,语气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是我自己的身体不争气。” 他伸出手,指尖有些凉,轻轻拂过王一博低垂的眼睫,“别瞎想。”
他的触碰很轻,像羽毛,却奇异地抚平了王一博心里一部分翻腾的惊涛骇浪。可那沉重的负罪感,却并未减轻分毫。
“可是……” 王一博的声音带了哽咽,“如果不是我……”
“没有如果。”肖战收回手,转身朝客厅沙发走去,脚步比平时慢了些,“过来。”
王一博亦步亦趋地跟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却不敢靠得太近,身体绷得笔直。
肖战靠在沙发靠背上,闭上眼睛,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有些不适,但很快又舒展开。他抬手,揉了揉额角,声音里透出些许疲惫:“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
王一博看着他苍白疲惫的侧脸,和眼下那明显的青影,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昨夜那些极致的欢愉和亲密,此刻都化作了锋利的刀,反噬回来,切割着他的心。他忽然无比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沉溺,痛恨自己的索取无度。
“对不起……” 他终于哽咽着说出这三个字,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滚落下来,“肖战,对不起……我不该……”
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手背,微凉,却有力。肖战没有睁眼,只是握住了他颤抖的手,掌心相贴,传递着些许暖意。
“王一博,”他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让人安定下来的力量,“看着我。”
王一博抬起泪眼朦胧的脸。
肖战这才缓缓睁开眼,看向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映着他狼狈哭泣的样子,没有不耐,没有责备,只有一种近乎无奈的温柔。
“如果重来一次,”肖战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昨晚的事,我还会做。”
王一博愣住了,眼泪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
“不是因为控制不住,”肖战继续道,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而是因为,那是你。是你想要的,也是我想要的。”
“可是你的身体……” 王一博急道。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肖战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能承受多少,该不该停下,我心里有数。昨晚,是我自愿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王一博脸上,很深,“如果要说对不起,也该是我说。明知道可能会让你担心,还是没忍住。”
王一博的眼泪又涌了出来,这次是因为心疼,因为巨大的酸楚和爱意。他用力摇头,想说什么,却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肖战没再说话,只是伸手,将他轻轻揽进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肩上。王一博没有挣扎,顺从地靠过去,脸埋在他颈窝,泪水很快濡湿了他肩头的衣料。
“别哭了。”肖战的手掌一下下轻拍着他的背,声音低缓,“李主任不是说了,只是累了,休息就好。你哭得我头疼。”
最后一句,带着点无奈的调侃。王一博在他肩上蹭了蹭,把眼泪蹭掉,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手臂环住了肖战清瘦的腰身,抱得很紧,仿佛一松手,这个人就会消失。
肖战任由他抱着,下巴抵着他的发顶,缓缓闭上了眼睛。身体的疲惫是真实的,胸口隐隐的闷痛也未消散。但怀里这个人真实的体温和重量,他眼泪的滚烫,和此刻全心依赖的拥抱,又奇异地给了他一种支撑。
他或许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低估了昨夜疯狂的消耗。但他不后悔。有些界限一旦跨越,有些亲密一旦发生,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也无需收回。
只是,看着怀里人哭红的眼睛和满脸的担忧与自责,肖战心底那处最柔软的地方,还是被细细的针扎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他搂紧了手臂,将怀里的人拥得更实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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