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别院的梨花落得差不多了,细白花瓣铺了满阶。
王一博为太子少师,而东宫无主,实则也是闲职,且皇帝顾念他有伤,准了许久的朝假。而肖战的箭伤渐愈,已能随意走动,便整日里变着法子缠磨王一博。
这些时日,别院里倒也热闹。肖战闲不住,今日缠着王一博品评新酿的梨花醉,明日又非要替他重新整理书房藏书。有回趁王一博午憩,竟用笔墨在他额间点了朵歪斜的梨花。王一博醒来对镜无语,转头便见那人倚门笑得瑞凤眼弯弯。虽总板着脸训他“胡闹”,却到底没真动怒,只默默将染了墨的帕子收进匣中。
而肖战也时能察觉,王一博险些要掌不住笑了,那会儿方有一个初初二十岁的少年模样。他的性子倒也并非真正古板,只是十分守礼,才叫人觉得无趣。
这日清晨,他抢过玉梳,非要替王一博绾发。手指故意在墨发间流连,束发时指尖总“不经意”擦过他耳际。铜镜里映出王一博微蹙的眉,却到底没制止,只淡淡道:“束歪了。”
“王少师这般好相貌,怎样都好看。”肖战笑着俯身,下巴几乎要抵在他肩头,呼吸拂过颈侧。
其实肖战的容色更是惊绝,在镜中能窥见他明媚惊艳的侧颜,王一博持书的手微微一紧,书页边缘捏出细褶。
午后日光暖融,肖战窝在窗边榻上剥莲子。青瓷碗里盛着水灵灵的莲仁,他拈起一颗递到王一博唇边:“尝尝?”
王一博正批阅文书,侧首欲拒,却正撞见他仰头饮茶的姿态——脖颈拉出纤长弧度,喉结随着吞咽轻轻滚动,日光为那截玉白的肌肤镀上暖色。
笔尖朱墨滴落,在宣纸上洇开一团红痕。
“看什么?”肖战忽然对着镜中的王一博笑问,眼尾挑着狡黠的光。
王一博收回视线,语气依旧平淡:“莲子性寒,你伤未愈,少用些。”
肖战却变本加厉,假作伸手取高处书卷,宽大袖口滑落至肘间,露出一段腕骨。身子舒展时,衣领微松,锁骨若隐若现。果然听见身后文书搁置的轻响。
“王少师。”他忽然回身,几乎撞进对方怀里,“我瞧你案上那方松烟墨极好,可能借我写封信?”
距离太近,能看清王一博睫羽轻颤。他后退半步,喉结微动:“自己去取。”
肖战得寸进尺地凑近,指尖点在他襟前:“可我不识墨质,少师帮我挑一块?” 气息拂过下颌,带着莲子清甜。
王一博肤色更白胜肖战,此时泛起一阵淡粉,竟不似往日冰冷。他骤然擒住肖战手腕。掌心滚烫,力道却克制:“肖战。”
肖战抿着一缕笑意,轻声应道:“嗯?”
王一博阖着眼理顺了呼吸,丢开他的手,硬着心丢了句狠话:“没羞没臊。”
肖战终是不依不饶,一点也不曾为此伤到,“这就没羞没臊啦,才哪到哪呢——”只是此际无论他如何耍赖,王一博也只是垂目看书,再不搭理了,肖战一时无趣,静了许久。
却是王一博先开了口:“想去马场么?”他依旧垂着眼,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前日得了一匹西域进贡的汗血马。”
肖战眼睛倏地亮了,方才那点不快霎时烟消云散:“现在就去?”
王一博本不意如此,但见肖战一双兔儿般闪亮的眼,一时愣怔,却已被扯出门了。
马车驶向城西皇家马场时,肖战正掀帘看着街景。忽有宫中内侍疾驰而来,截停马车,那内侍先时瞥了眼他二人,视线落在肖战身上一霎后,低声向王一博递了句话。王一博面色微凝,良久才道:“陛下急召,今日……”
王一博眼见肖战眼中的亮色悄然熄去几分,心中不免生出歉疚,不过肖战仍挂着笑靥,搡了他一把:“王少师真乃御前的红人啊——好了,去罢,我自己骑就行。”
王一博不敢有违皇命,故即刻就起身下车,青白的衣角拂过车驾后,落下一句犹疑的叮嘱:“你伤尚愈,动作小心些。”
待两方车马分行愈远之后,肖战却出声唤住了车夫:“回别院去吧,我身子有些不舒服。”
暮色四合时,肖战独自倚在别院廊下,指尖无意识拨弄着腰间一枚新编的剑穗,这是养伤时用红绳慢慢编的,尾端还缀了颗墨玉珠子,与王一博平日佩的剑正相配。
忽闻墙外马蹄声急,他欣喜起身,却见来人一袭玄甲戎装——竟是镇北将军冯靖。
“肖公子好雅兴。”冯靖解下披风,露出腰间御赐金刀,“陛下命我巡查京郊大营,顺道来看看你。”
他递来一坛蜀中烈酒,泥封上是熟悉的巴山的潮气。肖战瞳孔微缩——这是他故乡才有的酿法。
然而他并不及着意这壶酒,肖战不动声色地推开酒坛,问道:“陛下已知我受伤之事?”
“陛下泽披天下,自然无所不知。”冯靖只是滴水不漏地答复,“只是王少师深蒙宠遇,却未曾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陛下……”
肖战闻言,心中原有的失落被冲尽,不由忧心起来,更兼王一博此去已许多时辰,也不顾冯靖刻意的卖关子,急急问道:“王一博他可曾受罚?”
冯靖挑眉看去,“肖公子与王少师真是交情甚笃——”肖战的神色已有些不耐,冯靖方道:“公子不必忧心,陛下未尝怪罪于王少师,只是朝中事务有所交托,故而留他许久。”
肖战方才松了口气,起身向冯靖一礼,恭敬道:“多谢陛下挂念,劳将军一程了。”
冯靖很快止了他的礼,笑道:“说来惭愧,冯某久在军中,前些时日于马球场上得见小肖将军风姿,真有当初大将军的风范。”肖战一向亲和不拘,此时又露出他一贯很无谓的笑来,冯靖续道:“御苑有新贡的汗血宝马,我想与公子切磋一二,公子可愿赏光?”
肖战眉心一跳,正要答话,忽见王府老管家匆匆而来:“公子,我家公子让老奴传话,说是陛下临时委派了督查漕运的差事,这几日都不得空来了。”
冯靖闻言挑眉,转向肖战,目光意味深长,肖战只是神色如常地应下,待管家离去,才对冯靖道:“实在抱歉,冯将军,新伤不愈,恐战不能奉陪。”
冯靖露出显见的惋惜,却并没有坚持,只是与他作别。
待冯靖离去,肖战立在院中望着那坛酒。暮色早被夜色侵吞了,他忽然转身吩咐侍从:“收拾行装,回府。”
“公子不再等等?少师或许晚些……”
“不必了。”肖战将那只未送出的剑穗轻轻放在别院的书桌上,“横竖主人不在,客居于此反倒叨扰。”
马车驶出别院时,肖战最后望了一眼满阶梨花。花瓣被晚风卷起,零落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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