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腐(下)

书名:博君一肖前世:元萧相随与共
作者:3+2等于几

引蛇的“风声”如无形的蛛网悄然撒开。户部的陈侍郎开始频繁召见心腹,漕运司的王主事则连夜销毁了一批似是而非的旧档。

与之相隔不远,礼部衙门弥漫着陈年卷宗特有的墨香与尘埃混合的气息。萧赞埋首于浩如烟海的档案库中。他的目标明确而隐蔽:寻找名单上那几个蛀虫在礼部存档中留下的任何微小污渍。

是夜,书房幽寂,烛影摇红。萧赞端坐如松,心潮却似惊涛拍岸。自掌礼部以来,他以其位谋其政,清慎自持。然萧家百年勋贵,权倾朝野;嫡弟志在沙场,欲骋瀚海。而他自身,若在文臣之中‌位极人臣‌,于根基深厚的萧家而言,非福反祸,恐招灭顶之灾。故这些年,他敛尽锋芒,如履薄冰。满腔经世之才,造福社稷之志,尽数囿于这无形的枷锁之中。然此际,星火已燃,风暴将至。他眸中最后一丝踌躇尽散,唯余磐石般的决绝。此番出手,不为权衡,不虑得失,只求俯仰无愧于天地。

萧家满门,焉抵黎庶万千?

——

时机选在十日后的一场常朝。日影西斜,冗长的议事耗尽了群臣的精力,空气沉闷滞涩,不少人已显不耐。就在此时,九皇子元疏踏前一步,清朗的声音穿透了殿堂的慵懒:“陛下,臣有本启奏,事关国朝根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皇帝微微颔首。

元疏并未直接抛出名单,而是从地方漕运亏空、民夫怨声载道切入,条理清晰,丝丝入扣。正当气氛凝重,他转向御史台一位素有声望的老御史:“王大人,您月前弹劾漕运司王成贪墨役银,可有后续?”

老御史一愣,随即会意:“回殿下,确有其事,然证据搜集艰难……”他隐隐感到九皇子今日所谋甚大。

“证据?”元疏的目光如利剑般扫过脸色煞白的王成,随即落在萧赞身上,“萧侍郎,礼部考绩存档中,王成历年‘清廉勤勉’的评价,其依据的文书可有异常?”

萧赞神情淡然,出班奏道:“回陛下,回殿下。臣奉旨梳理积年文书,发现王成考绩文书所用印鉴,与同期其他官员格式略异,且其上报地方‘教化卓异’之文牍所用笺纸,乃两年前方由工部新制,时间上存疑。此等虽为‘小瑕’,却足见其行事不谨,有粉饰欺瞒之嫌。”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将早已准备好的“品行污点”证据从容道出。这“小瑕疵”在王成贪墨的背景下,瞬间被无限放大。

王成腿一软,几乎瘫倒。元疏适时从袖中取出那包裹严密的油纸册,呈递御前:“陛下,此乃王成贪墨役银、私卖漕粮之铁证!内有苦主联名血状副本、其与粮商勾结密信抄件,更有其分赃账目拓本,数额骇人听闻!证据确凿,请陛下明鉴!”

皇帝面色阴沉,一份份翻看。殿内死寂,落针可闻。王成被拖下去时,凄厉的喊冤声在殿中回荡,更添几分肃杀。

元疏并未停歇。他如庖丁解牛,又指向一位掌管宫室营造的工部郎中李显——此人是元疏早年招揽的幕僚出身,能力平平却颇得信任。“陛下,李显滥用职权,虚报物料,克扣工银,致使去岁皇陵修缮工期延误,质量堪忧。其行径,同样有据可查!”他再次看向萧赞。

萧赞心下一凛,知道重头戏来了。他清晰地报出李显在祭祀工程中几处“节俭过头”的异常记录,以及一份本该销毁却未及时处理的、涉及物料虚高的模糊文书底稿。萧赞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内心波澜翻涌。肃清贪腐是他所愿,但当名单上赫然出现“张豫”这个名字时,他的手心还是沁出了冷汗——张豫,户部侍郎,正是他父亲萧国公的多年挚友,也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

元疏抛出了针对李显的铁证,李显面如死灰俯首认罪。紧接着,元疏的目光锐利地转向了张豫所在的位置。不需要言语,萧赞知道轮到自己了。他喉结滚动,出列,深深一躬:“陛下,臣……臣亦要劾奏一人——户部侍郎张豫!”

话音刚落,一股沉重的威压猛地从武官序列中爆发出来。一直沉默如铁的萧国公,那位功勋卓著、门生故旧遍天下的老帅,此刻须发皆张,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他的脸色先是涨红,继而转为可怕的铁青。他万万没想到,儿子查案,竟敢查到他刎颈之交的头上,甚至公然在御前检举!这不仅是大义灭亲,更是在掘萧家在朝堂的根基!张豫本人更是如遭雷击,惊愕得僵在原地。

萧赞强迫自己迎上父亲怒不可遏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张豫执掌度支,利用职权,巧立名目,将赈济灾民的款项挪作他用,勾结地方豪强,放贷盘剥灾民!其在历年漕粮转运、盐税收缴中,更是上下其手,鲸吞国帑!”他压抑着心中的复杂情绪,精准指出张豫在历年考绩中“体恤民情”的赞誉与其暗中操作的矛盾,并引用了礼部存档中几份张豫极力主张简化某项皇室典礼节省开支、却被证明其私心是为了掩盖挪用款项的旧文书作为“品行”佐证。

元疏随即跟上,声音冰冷如霜:“萧大人所言句句属实!陛下,此乃张豫挪用灾款、私贩官盐、收受巨额贿赂之实证!”他再次呈上油纸册中关于张豫的部分,上面记录清晰,证据链完整得令人窒息。

“不!陛下!这是诬陷!是构陷!”张豫终于崩溃,嘶声力竭地叫喊起来,他猛地转身,赤红着双眼死死盯住萧赞,手指因愤怒而剧烈颤抖,“萧汀冷!你好啊!好一个冷心冷肺、忘恩负义的东西!果然人如其名!老夫与你父情同骨肉,视你如子侄!你……你竟如此构陷于我?你的良心何在?!仁义廉耻何在?!”他状若疯虎,凄厉的控诉在死寂的大殿中回荡,充满了背叛的怨毒与末路的疯狂。“你这是自毁门庭!你必遭报应!萧家必遭报应!”每一句诅咒,都像淬毒的鞭子抽在萧赞心上。

萧赞紧抿着唇,避开张豫那怨毒的目光,脸色苍白得如同覆了一层寒霜,身体却如青松般笔直地挺立着。他并非不记得,他初入官场,是谁为他铺平道路;他幼时重疾,是谁为他寻便名医……就在张豫那恶毒的诅咒落下的瞬间,站在御阶旁的元疏目光悄然落在萧赞身上,那素来沉静如潭的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他眉梢微蹙,唇角抿成一道紧绷的细线,事前萧赞从未向他提及任何有关张豫的事情,他竟不知两家的交情到了如此深的地步。

然而张豫辩解的声音在如山铁证面前显得苍白无力。萧赞与元疏一唱一和,一人指出疑点、铺垫品行,一人抛出核心铁证,配合得天衣无缝,那份默契让旁观者心惊。元疏甚至连自己营垒中的李显也一并抛出,这份狠绝与公正,更让他的指控显得无可辩驳。

‌风波骤起

朝会在惊心动魄的肃杀中结束。被点名的几人皆被暂押候审。群臣噤若寒蝉,心思各异地步出太极殿。

刚踏出那象征至高权力的宫门,步入宫道拐角处的阴影,压抑了许久的萧国公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转身,魁梧的身影如山般拦在萧赞面前,巨大的巴掌裹挟着雷霆之怒,带着风声狠狠扇向萧赞的脸颊!那动作迅猛而狠厉。

“孽障!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萧赞没有躲闪,只是闭上了眼,脸上是平静的决然与一丝难言的痛楚,准备承受这来自至亲的雷霆之怒。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如铁钳般精准而强硬地,在半空中死死扣住了萧国公那只布满老茧的手腕。

是元疏!

他不知何时已如幽灵般贴了过来,速度快得惊人。此刻的他,脸上惯常的轻佻笑容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冷峻与强硬。他直视着萧国公喷火的眼睛,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国公爷,息怒。”

元疏的手劲极大,萧国公竟一时挣脱不得。他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将萧赞护在了自己半步之后。

“国法如山,贪渎罪证确凿,萧大人据实以奏,何错之有?”元疏的目光锐利如刀锋,寸步不让,“这一巴掌下去,伤的不仅是父子之情,更是朝廷法度!莫非国公爷以为,这满朝衮衮诸公的性命前程,比这江山社稷的根基、比这亿万黎民的膏血,还要重么?!”

字字诛心,句句如锤。萧国公被他这番话噎得气息一窒,脸上怒容更盛,却又一时语塞。元疏身上骤然迸发出的凛冽气势,竟丝毫不输于他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帅。

萧赞睁开眼,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看似单薄却异常挺拔的背影,看着元疏紧扣父亲手腕的那只曾把玩酒杯、逗弄鹦鹉的手,此刻却如磐石般坚固。

元疏并未再多言,只是深深看了萧国公一眼,缓缓松开了力道,但那保护的姿态依旧未变。他微微侧首,对身后的萧赞低声道:“走。”

萧国公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眼前这对并肩而立的年轻人,目光如刀刮过元疏,又似重锤砸在萧赞身上。最终,他猛地一甩袖袍,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哼,转身大步离去。

朱红色的宫墙背景下,二人一左一右,一潇洒一沉静,身影融入长长的宫道,走向那即将掀起的、更为汹涌的狂澜深处。阳光透过高耸的宫墙,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紧密相连的影子。

作者说

欲骋瀚海出自于霍去病登临瀚海的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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