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纯白色,方方正正,塑料材质,边缘打磨得圆润光滑。盖子被掀开,里面是空的。两片浅粉色的药丸早已化入温水,滑入胃袋深处,只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苦味残留在舌根。盒子被随意地放在床头柜上,旁边是那只喝空了水的玻璃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早已蒸发,留下几道模糊的痕迹。
王一博坐在床沿。没有靠在床头,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根被强行绷紧的弦。脚底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感受着羊毛纤维细密的触感。颈后那片区域……药膏似乎被吸收了大半,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如同陈旧淤青般的酸胀感,闷闷地蛰伏在皮肤深处,不再具有攻击性,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着神经末梢。
他微微垂着眼。视线落在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是肖战昨晚亲手剪的。银色的指甲刀咬合时发出的细微“咔嗒”声似乎还在耳边。指尖干净,没有任何污渍。皮肤在室内恒温的光线下显得苍白,能看到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脉络。
很安静。房间里只有中央空调送风的低鸣,如同某种巨大生物沉睡时的呼吸。窗外是城市午后的灰白天空,被巨大的落地玻璃过滤掉所有喧嚣,只剩下模糊的光影。
脚步声。
沉稳、精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步调,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噗噗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外。
王一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门被无声地推开。
肖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深烟灰色的家居服,袖口松松挽着,露着线条紧实的小臂。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不是粥碗,而是一个小巧的、同样骨瓷质地的炖盅。盖子盖着,但一丝极其清淡的、带着点微甜药香的温热气息,已经悄然逸散出来。
他的目光落在王一博身上。平静无波,如同扫描一件物品的状态。随即,他迈步走进来,脚步无声。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就在那个空药盒旁边。骨瓷与玻璃桌面接触,发出极其轻微的“嗒”一声。
他没有立刻去动炖盅。而是转过身,目光落在王一博挺直的背脊和微微低垂的头上。那眼神里没有审视,没有探究,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坐好。”肖战的声音响起,不高,带着一点仿佛只是陈述事实的平淡。
王一博没有动。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肖战也没有再说话。他走近一步,在王一博身侧站定。然后,他伸出手。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绝对掌控力的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意味,落在了王一博的肩膀上。不是按,是扶。掌心温热,隔着柔软的羊绒衫布料,稳稳地托住他靠近肩胛骨的位置。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支撑感。
王一博的身体猛地一僵!颈后那片酸胀的区域似乎瞬间绷紧!他想甩开那只手!但身体深处那巨大的恐惧和虚脱感,如同沉重的枷锁,死死地禁锢了他的反抗!他只能僵硬地坐着,感受着那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清晰地烙印在皮肤上!
肖战的手没有移开。反而微微施加了一点力道,带着一种近乎温和的引导,将王一博微微绷紧的身体,向后轻轻按靠在了床头的软包靠背上。动作流畅自然,如同在调整一件珍贵物品的摆放角度。
王一博的后背接触到柔软的靠垫。那触感舒适,却让他感到一阵巨大的屈辱!他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尝到一点熟悉的血腥味。
肖战收回了手。仿佛刚才那触碰只是完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步骤。他转身,拿起床头柜上的炖盅。揭开盖子。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清甜药香和一丝若有若无花蜜气息的热气瞬间涌出。盅里是深琥珀色的汤水,清澈见底,飘着几颗饱满的红枣和几片薄如蝉翼的雪梨片。
他拿起旁边的小瓷勺,在汤里极其缓慢地搅动了一下。动作专注,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认真。热气氤氲,模糊了他低垂的眉眼轮廓。
搅动了几下,他停下。舀起一勺温热的汤水。勺子里除了清澈的琥珀色汤汁,还有一小片煮得近乎透明的雪梨。
他没有立刻送到王一博嘴边。而是微微侧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王一博脸上。似乎在等待。
王一博的视线落在那勺汤上。汤水清澈,映着勺壁的光泽。那清甜的香气钻入鼻腔,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放松的安抚感。胃里空荡荡的,却没有翻腾起恶心。喉咙干涩,那温热的汤水像是一种无声的诱惑。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点迟疑地,微微张开了嘴唇。动作幅度很小。
肖战的手腕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勺子平稳地向前移动了一寸。温热的汤水边缘轻轻触碰到了王一博微张的下唇。
一股温热的、带着清甜药香和雪梨微酸的暖流瞬间涌入唇齿之间!那温度恰到好处,不烫不凉。王一博下意识地含住了勺子边缘。舌尖尝到了汤汁的清甜回甘和雪梨片煮化后的绵软微酸。那味道……很舒服。像一股温热的泉水,瞬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
他轻轻地吸吮了一下。温热的汤水顺滑地滑入口腔,带着一种令人舒适的、熨帖的暖意,顺着食道缓缓滑下。那暖流所过之处,仿佛驱散了体内最后一丝残留的寒意和紧绷感。
肖战的手很稳。勺子纹丝不动。直到王一博将勺子里的汤完全咽下,他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节奏,将勺子收了回去。
他没有立刻舀下一勺。而是拿起放在托盘上的、叠得方方正正、边缘绣着暗纹的餐巾一角,极其自然地、动作轻柔地,在王一博的唇角极其短暂地按了一下。
指尖隔着柔软的棉布餐巾,擦过唇角皮肤的触感极其轻微,带着一点布料的微凉和自身的温热。王一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并没有躲闪。
肖战收回餐巾,重新舀起一勺汤。这一次,勺子里多了一颗饱满的红枣。
勺子再次平稳地送到王一博唇边。
王一博微微低下头,就着勺子,将那颗红枣和温热的汤一起含入口中。红枣煮得软糯,在齿间轻轻一抿就化开,释放出更浓郁的、带着阳光气息的甜香。那甜味混合着汤汁的清润,在口腔里温柔地蔓延开。
一勺。又一勺。
肖战的动作始终保持着一种稳定的节奏。不快,也不慢。每一次勺子送到唇边,温度都恰到好处。每一次收回,都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规律感。他微微弯着腰,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专注而平静。房间里只剩下勺子偶尔碰到盅壁的轻微脆响,和王一博吞咽时喉结细微的滚动声。
王一博靠在柔软的靠背上,身体彻底放松下来。颈后的酸胀感被胃里逐渐充盈的暖意覆盖。那持续不断的、轻柔的喂食动作,像一种无声的催眠,驱散了最后一丝残留的紧张和戒备。
他顺从地张开嘴,接受着每一勺温热的汤水。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肖战握着勺子的手上。那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动作稳定而精确,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力量感,却又在此刻,只专注于眼前这最简单、最温情的任务。
汤盅很快见底。最后一勺汤水被舀起,上面还粘着一点煮化的雪梨蓉。
勺子再次送到唇边。
王一博微微张开嘴,含住了勺子。温热的汤水滑入口腔,带着最后一点清甜的余韵。他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唇,舌尖舔过唇角,将那点残留的甘甜卷入齿间。
肖战将空了的汤盅和勺子放回床头柜的托盘上。发出一点细微的碰撞声。
他直起身,目光落在王一博脸上。王一博也抬起眼看他。光线里,两人的视线短暂地交汇。王一博的脸上带着一点吃饱后的慵懒和放松,眼睫微微垂着。
肖战的眼神依旧平静,深不见底,但眼底那片惯有的冰寒,似乎被这满室的暖意融化了一角,透出一点难以察觉的……柔和?
他没有说话。
只是伸出手。
那只刚刚放下汤盅的手,带着一点瓷器残留的温热,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落在了王一博的头顶。
不是抚摸。
是轻轻地、带着点分量地,揉了一下他睡得有些凌乱的发顶。
动作很快。一触即收。
像一阵短暂拂过的暖风。
随即,肖战收回手,转身端起托盘,脚步平稳地离开了房间。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
房间里只剩下王一博一个人。他依旧靠在柔软的靠背上,头顶那被短暂揉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微热的触感和……那难以言喻的、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力道?
胃里是温热的、被妥帖填满的舒适感。颈后是沉甸甸的、被药膏包裹的温热。唇齿间还残留着汤水的清甜和红枣的微香。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毯上投下几道明暗相间的光栅。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草余香。
王一博缓缓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彻底安抚后的松弛感。他微微侧过头,将脸颊轻轻贴在蓬松柔软的靠枕上,感受着那细腻的织物触感。眼皮一点点沉重下来,在满室温暖的阳光里,再次缓缓阖上。
这一次,没有噩梦。
……
……
光线暗了下来。
窗外的天空染上了灰蓝的暮色。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城市远处霓虹的微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模糊的、流动的光影。
王一博缓缓睁开眼。意识从深沉的睡眠中缓慢浮起。身体依旧陷在沙发般柔软的床铺里,被温暖和舒适包裹着。颈后那片酸胀感似乎又减轻了一些,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感。
他微微侧过头。
床边空着。床头柜上,那个空药盒和空汤盅依旧静静地放在那里。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他坐起身。动作缓慢而谨慎。双脚踩在地毯上,羊毛纤维的触感依旧柔软。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着外面逐渐亮起的城市灯火。那光点遥远而模糊,像另一个世界的星辰。
他转身。目光扫过空旷的房间。巨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空气里还残留着一点药草的清甜气息。
他走到衣帽间门口。推开门。里面灯光自动亮起,柔和的光线照亮了排列整齐的衣物。深色居多,剪裁精良,面料考究。都是肖战让人准备的。
他的目光落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抽屉上。那是他昨天无意中发现的。一个很小的、带锁的抽屉。锁很普通,是那种老式的铜锁。
他走过去。蹲下身。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细小的、被磨尖了的金属发夹。那是他前几天在浴室洗漱台上发现的,大概是张姐不小心遗落的。他偷偷藏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有些微微颤抖。将发夹尖端小心翼翼地插入锁孔。屏住呼吸,指尖极其轻微地拨动着。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逝。只有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
“咔哒。”
一声极其细微、却如同惊雷般的脆响!
锁开了!
王一博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迅速拉开抽屉!
抽屉里很空。只有几样东西。
一个……小小的、极其普通的、塑料封口的透明文件袋。里面装着几张折叠起来的、边缘有些磨损的纸张。
王一博的手指颤抖着,拿起那个文件袋。指尖冰凉。他撕开封口,抽出里面的纸张。
展开。
是几张复印纸。纸张泛黄,边缘带着复印机留下的黑线。上面是……医院的病历记录?字迹有些模糊,但能辨认出患者姓名:王雅琴。是他母亲的名字。
日期……是十五年前。
王一博的呼吸骤然停滞!瞳孔因巨大的震惊而猛地收缩!他死死地盯着那几行模糊的字迹!诊断结果……治疗方案……费用清单……最后一行……是家属签字栏。
那里,清晰地签着一个名字。
笔迹凌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锋芒。
——肖战。
王一博的脑子“嗡”的一声!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眼前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刹那被彻底抽干!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纸张!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纸张在他手中被捏得变形、皱缩!
母亲……十五年前……医院……肖战?!
一个冰冷刺骨、带着血腥味的念头,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舔舐过他混乱的神经!
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死死地扫过病历上的日期!那个日期……那个日期……是他母亲葬礼的前一周!
肖战……在母亲去世前一周,就签了字?他……他当时就在医院?他……知道?他……
巨大的眩晕感猛地袭来!王一博踉跄了一下,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衣帽间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死死地攥着那几张薄薄的纸,如同攥着烧红的烙铁!指腹下的纸张边缘几乎要割破他的皮肤!
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衣帽间镜子里自己那张因震惊和愤怒而扭曲的脸!
脚步声!
沉稳、精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步调,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噗噗声!由远及近!清晰地向着他所在的衣帽间方向靠近!
王一博的身体瞬间僵硬如石雕!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猛地将手中的病历纸胡乱塞回文件袋,一把塞进裤子的后袋里!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然后,他迅速关上抽屉!锁舌滑入卡榫的声音轻微却刺耳!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门口!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颈后那片酸胀的区域如同被瞬间点燃!灼烧感疯狂蔓延!
脚步声停在衣帽间门口。
门被无声地推开。
肖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深烟灰色的家居服,姿态随意。目光平静地扫过衣帽间内部,最终落在背对着他、站在角落的王一博身上。
“在找什么?”肖战的声音响起,不高,带着一点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的平淡。
王一博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没有回头。喉咙紧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柔软的皮肉里!后裤袋里那几张薄薄的纸,此刻像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烫在他的皮肤上!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细微的呼吸声,在冰冷的空气中无声地碰撞、撕扯。
宝宝们 很抱歉因为一些事情昨天没有更新。周一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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