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落进云栖寺的天井时,王一博正在抄经。
宣纸上的小楷工整得像刻出来的,一笔一划都透着沉静,只是写到“无挂碍故,无有恐怖”时,笔尖忽然顿了顿,墨滴在纸上晕开个小小的黑点,像粒没化的雪。
他放下笔,看着窗台上那个棕色的包裹。是三天前收到的,肖战寄来的书,还有个枫叶书签,红得像团火,在素净的窗台上格外显眼。
扉页上的字他看了很多遍——“多穿点衣服,别着凉”。字迹算不上好看,甚至有点潦草,却带着种扑面而来的暖意,像净心山清晨的阳光,落在皮肤上,暖得人发懒。
“在想什么?”住持端着杯热茶走进来,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小小的云。
王一博把书签夹进书里,指尖划过纸页:“在想……什么是挂碍。”
住持笑了,把茶杯放在他手边:“执着于得不到的,放不下已有的,都是挂碍。”他看着窗外的雪,“就像这雪,落在屋顶会化,落在手心会融,留不住的。”
王一博没说话,只是端起茶杯,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却没压下心里那点莫名的躁动。他知道住持在说什么,可有些东西,明知留不住,偏想攥得紧些。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条微信消息。他摸出来看,是肖战发来的:“下雪了,云栖寺冷不冷?我给你寄了件羽绒服,oversize的,穿着应该舒服。”
后面跟着个龇牙笑的表情,傻气却鲜活。
王一博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很久,才回了个“嗯”。
他其实不冷。寺里有暖气,僧袍里套着厚毛衣,足够抵御这场初雪。可看着那行字,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得发胀。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相处方式。不打电话,只发微信,偶尔寄些东西。肖战会拍片场的晚霞给他看,说“今天的云像你刻的枫叶”;会吐槽导演又改了剧本,说“台词绕得像净心山的路”;会发张自己裹着厚围巾的自拍,眼睛笑成弯月亮,说“冬天真冷,什么时候才能再去泉边喝水”。
王一博总是回复得很简短,一个字,或者一个表情,却会把每条消息都反复看很多遍,直到能背下来。他也会拍云栖寺的雪景,拍抄了一半的经卷,拍窗台上那盆快要开花的兰草,发给他看。
像在两个平行世界里,搭起了座看不见的桥。
十二月中旬的一天,肖战发来了段视频。是他新剧的首映礼,镜头里的他穿着黑色西装,站在聚光灯下,笑着和观众挥手,眼睛亮得像有星星。配文是:“开播了,记得看。”
王一博把那段视频看了不下二十遍。看着他在台上从容地回答问题,看着他和主创团队拥抱,看着他对着镜头说“感谢所有支持我的人”,忽然觉得有点陌生。
这才是肖战该在的地方。光鲜亮丽,万众瞩目,像颗遥不可及的星。而自己,只是个躲在寺庙里,连过去都不敢面对的人。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失眠了。躺在硬板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脑子里反复晃过两个画面:一个是肖战在首映礼上的笑脸,一个是他在净心山泉边,蹲下来帮自己包扎伤口的样子。
像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却被他硬生生拧在了一起。
凌晨三点,他摸出手机,给肖战发了条消息:“对不起。”
发送成功的瞬间,他就后悔了。不知道在对不起什么,是对不起搅乱了他的生活,还是对不起自己没勇气靠近,又或者,是对不起这场隔着山水的牵挂。
手机很快震动起来,是肖战打来的电话。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你怎么了?”肖战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透着明显的紧张,“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王一博的声音很轻,“就是……觉得有点累。”
“是不是住持又让你抄经了?”肖战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还是寺里的斋饭不好吃?我下次给你寄点牛肉干什么的,偷偷吃。”
王一博没笑,只是低声问:“肖战,你会不会觉得……不值得?”
“什么不值得?”
“为了我这样的人,耽误你的时间,影响你的工作。”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本该……有更好的生活。”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王一博以为他不会回答,甚至已经挂了电话,才听见肖战说:“王一博,你知道‘值得’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
“是我觉得值得,就够了。”肖战的声音很认真,像在说什么重要的承诺,“不是因为你是谁,或者你能给我什么,就因为是你。是这个会在泉边等我,会给我刻竹枫叶,会因为一句‘对不起’就失眠的你。”
王一博握着手机,指节泛白。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窗台上,发出簌簌的轻响,像谁在低声哭泣。
“我……”他想说“我也想你”,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明天要去趟医院。”
“医院?你生病了?”肖战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
“不是。”王一博摇摇头,即使知道他看不见,“是心理医生,我爸安排的。他说……解开过去的结,才能往前走。”
肖战的声音松了口气:“那很好啊,说明在变好,对不对?”
“嗯。”
“需要我陪你去吗?”肖战问,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我可以请假,就说是……朋友有事。”
王一博沉默了片刻,说:“不用。等我……等我能真正面对的时候,我会去找你。”
“好。”肖战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等你。”
挂了电话,王一博站在窗边,看着雪花在路灯下飞舞。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和肖战的聊天界面,那句“我等你”像颗小小的太阳,在黑夜里散发着温暖的光。
他知道,这场治疗不会容易。那些被催眠的记忆,那些被绑架的恐惧,那些对父亲的怨恨,像盘缠在骨头上的藤蔓,拔起来会很疼。
可他想试试。
为了那个在净心山泉边等他的人,为了那个说“我觉得值得”的人,为了那句还没说出口的“我也想你”。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王一博就收拾好了东西。住持送他到寺门口,递给他一串佛珠:“去吧,解铃还须系铃人,心里的结,总要自己亲手解开。”
他接过佛珠,戴在手腕上,遮住了那道浅红色的疤。转身时,看见窗台上那盆兰草,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个小小的花苞,像藏着个即将绽放的秘密。
车子驶出云栖寺时,雪已经停了。天边露出一点鱼肚白,像水墨画里未干的留白。王一博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忽然拿出手机,给肖战发了张照片——是那个兰草花苞的特写。
配文只有两个字:
“待放。”
发送成功的瞬间,他仿佛看见,几百公里外的公寓里,肖战正对着手机屏幕笑,眼角的细纹堆在一起,像盛满了等待的星光。
而前路漫漫,虽有风雪,却也有了值得奔赴的光亮。
享受更好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