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画屏说完转身离开,脚下如同抹了油一般走得飞快。
她话说得如此明了,就算是对待感情再迟顿的人也该听出来暗讽词,追上去哄一哄自己的心上人了。
可一根筋的宋婧黎一向别人嘴里说什么就是什么,但还是有些不放心殷画屏自己一个人回去,默默跟上去悄悄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一根筋的宋婧黎,明日我就要带着扶风把你的兵架全拆散,带着你那些宝剑全拿去典铺当了买糖水喝,让你再也练不了武!”
属于殷画屏愤慨的谩骂声不断顺着风传过来,跟在身后的宋婧黎差点双脚一软扑跪在地。
‘以前生气也没骂这么狠过啊?难道她私底下骂我都骂这么狠吗?完了完了,这回龙市口的桂花糕都不一定管用了吧?’
‘话说我到底哪说错了?’
一路上的殷画屏都在狠狠地骂着她泄愤,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宋婧黎听得一清二楚,可想到自己是悄摸摸跟着的,又不敢现身去哄一哄。
一直目送殷画屏进了丞相府,宋婧黎才从一条暗巷中走出来,面色忧愁,一想到殷画屏一步骂三句的精神状态,就能断定这已经不是她随便拿吃食就能哄好的。
“宋小将军?快要约莫亥时三刻了,若是送我家小姐回来,您也该返程回府才是,怎得还在丞相府门口?”
扶风如同鬼魅一般,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轻步走到她旁边,突然的出声吓了宋婧黎一跳。
借着夜色的遮掩,她翻了个白眼,随后才道:“你家小姐生了我的气,这回以平常的方式轻易哄不好,你可知你家小姐无人相守时都喜欢哪些小物什?”
正如殷画屏吐槽的那样,她的书房里什么乱七八糟的物什都有,即便是没有的,她也能再义卖会上淘来。
扶风低下头,故作思考状,宋婧黎见状从腰间取出一锭银子塞到他怀中,扶风面无表情地将银子揣进怀里,嘴角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
“以为你对这些身外之物视如粪土,不料也和凡夫俗子无甚区别。”宋婧黎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埋怨。
扶风掩唇轻咳一声,看了一眼矮自己一个头的宋婧黎。
背过身不至于让自己笑起来的样子被她瞧见,他声线压低:“我曾见过小姐时不时收集一下形态奇异的观赏石,若宋小将军能找来小姐喜欢的奇石,也不为哄好小姐的另一种途径。”
宋婧黎闻言低头沉思,幼时她虽不曾进过殷画屏的闺房,但却有一次见到她的贴身婢女抱着一箩筐奇形怪样的石头进了她的闺房。
观赏石并不难寻,只不过费些时间,但她对于奇石这一类从不感兴趣,也没在意过,想去寻还得询问在这方面有兴趣和经验的人。
不过一瞬,宋婧黎便想到一个人,决定明日去他那走一遭后,踏着悠闲的步子回了将军府。
丞相府的屋檐之上,扶风打量着手里在月光下散发着寒光的银子,时不时掂起又稳稳接住。
他对任何东西无甚兴趣,但在银两上却是很容易满足的一类。
属于给他点钱,他就会帮你摆平一切困难的江湖楼阁杀手一类。但他一生只认殷画屏一个主子,要他弃主,无异于让他舍弃身上的银两。
他抬头看着挂在天幕之上的那轮弯月,算算日子,明日又该是他父母被杀之日。
罪魁祸首依旧逍遥法外,他虽困于丞相府中,可也从未懈怠过找寻意图灭他全家的凶手。
‘待我找到你的踪迹,可千万要洗干净脖子在家等我。’
思及此,他平日里毫无波澜到仿佛没有一丝温情的双眸溢满杀意,从被殷父捡回来收养开始,无论多严苛的训练他都毫无怨言,心中的复仇之心仿佛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一根稻草。
……
天色将将擦亮,晨曦的第一道鸡鸣才响起,宋婧黎就从床上爬起身,穿戴整齐来到后院她练武的地方。
可能是昨晚殷画屏的气话让她起了警惕心,她四下看了看,就连后院里婢女们装水用来盥洗衣物的水缸都被她打开来看了一遍。
“小姐?您打开缸盖可是要用水?”
身后传来婢女的声音,宋婧黎重新将缸盖盖上,旋身抬手握拳掩唇轻咳了一声:“我只是替你们看看这水是否变质,等天亮了好通知家丁换上新水。”
婢女忍着笑道:“那请问小姐可看出缸水是否变质?”
宋婧黎快步走到兵架前,声线故作镇定遮掩尴尬:“并无。”
婢女憋着笑来到水缸前,将怀里抱着的浣洗盆放在地上,夜里气温很低,现在又是清晨,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
她的手刚伸进去将水瓢拿出来,沾上水的肌肤已被冻得发红,宋婧黎练剑时瞧见,状似不经意道:“辰时气温骤降,往后浣洗衣物也要自己看着时辰。你且先去厨房忙其他的,这件事放到气温变暖再来。”
婢女福了福身,对于宋婧黎关怀下人的态度好似已经司空见惯。看她全神贯注地重新投入练剑,婢女自觉离开,就像从未来过一样。
宋婧黎一直在院子里待到天色擦亮,手腕酸软,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才停下练剑的动作。
她微微喘着粗气,胸膛上下起伏着,一大早就有家丁过来向她报备:“小姐,有一个自称啸影的男人在府外求见。”
闻言,宋婧黎稳住呼吸,凭对方隐匿气息的实力,要是想进她的将军府,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我知道了,将人带到正厅好生招待,我换身衣服便来。”
“是,小姐。”
家丁后退几步返了回去,由于对方的身份,宋婧黎也不能怠慢,脚下生风回了屋。
简单擦拭了一下身上的汗液,换上一身黑白相间,方便练武的衣裳,出屋往正厅而去。
到正厅外时,还不忘嘱咐家丁去寻京城内无一不晓的那位了解寻找观赏石的位置和信息。
“小姐,您不是向来不喜欢这些过于耀眼的装饰品吗?”家丁领命后并未急着退下,而是满脸不解的询问。
“别废话,快去。”宋婧黎抬脚迈进大厅,往里走的时候脸上的冷淡挂上一抹极浅的微笑。
“不知啸兄突然拜访所为何事,宋某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客气的说辞,客气的笑容,看着宋婧黎在大厅主位上坐下,啸影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我家主子说你虽不能上朝堂讨论政策,但别忘了你的父亲可以。这宋府只你一人支持主子是不够的,与其形单影只,不如拉拢人心。”
“大殿下的意思是…”
啸影双手环胸,看起来并不那么情愿的坐在椅子上,闻言语气冰冷傲然:“嗯。你很聪明,主子对你抱有期望,希望你不要让主子失望。”
“我明白了,我会说服父亲在朝堂上多拉拢大臣,在陛下面前多加赞颂大殿下。”
得了她的这一句保证,啸影也不多做停留,起身就往外走,宋婧黎伸出手拦他:“啸兄别急着走啊?现下该用早膳,不如留此用了早膳再走。”
啸影身形一顿,头都没回:“多谢宋小将军好意,只是我还要回去与主子复命,不便多作逗留。”
宋婧黎挥手让婢女送客,起身去了偏厅,一个人用完早膳,被她派出去寻那人讨寻消息的家丁也回来了。
“小姐,白旭升先生说,求人问事总该有个态度,要您亲自去一趟。”
宋婧黎凤眸微眯,精致的小脸上如覆冰霜,声线淡漠:“那你还站在这干什么?备马车。”
家丁闻言忙道:“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办。”
‘这个白旭升,架子端得倒挺大,真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以往总有人怀着不解的困惑派人去替自己向他问个明白,他都一一解答,并不多言,反倒到了她这,架子突然就端起来了。
也不知是觉得自己年纪小好欺负还是如何。
出府坐上马车,宋婧黎散漫的倚靠在软榻上,手里还拿着一本圣贤书看,马车内的炉子烧着茶水,壶嘴儿正呼呼往外冒着热气,帷幔外喧嚣的吆喝声仿佛与马车内形成了两个极端。
“新鲜的豆腐脑!客官来一碗吗?”
“鲜炸油条嘞!”
听着周边的吆喝声,宋婧黎难得伸手掀开帷幔抬眼往外瞧,跟在马车旁的一个小婢女见她掀开帷幔,以为她想吃什么,走上前问道:“小姐,可是想吃什么?奴婢去给你买回来。”
宋婧黎重新放下帷幔,清冷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画屏喜欢吃刚刚那家的豆腐脑,买一碗给她送过去。”
“平时不都是小姐亲自去吗?难道你和殷小姐又吵架了吗?”
婢女的话一针见血,马车内没再传来回复,那位婢女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周围逐渐人烟减少,马车拐入一条小道,小道愈进愈是狭窄,无奈车夫只好靠边停下,从车板上下来,向车内的宋婧黎报备道:“小姐,这条小道愈进愈窄,马车根本进不去。劳烦小姐下来步行。”
几乎不用他再说一遍,宋婧黎已经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与他擦肩而过时,一股清新的淡雅香气仿佛在空气中飘到了他鼻间。
小道照不到多少阳光,路边墙角因为潮湿长满了青苔,脚下的石砖路也不得不小心着点走。
“小姐,小道多暗杀,您且慢着些。”
宋婧黎脚步一个踉跄,路段又滑,差点没摔个狗啃泥,她愤愤地回头怒视着那位多嘴的马车夫:“你要是再多嘴,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然而,有些事情出了口就会灵验,毕竟好事不灵,坏事灵验。
她转头的瞬间,一道飞镖与她的脸侧擦着过去,脸颊上多了一道血痕,痛意瞬间四散开来。
‘还真是好事不灵,坏事全灵。等回去我就逐了你!’
心中的埋怨还未落地,又是一道飞镖射了过来,她连忙闪过,飞镖直直刺进了她刚刚站着的石砖路地缝里。
“躲在暗处使暗器算什么梁山好汉?有本事出来正面肉搏。”
宋婧黎身子紧靠墙面,耳朵竖起仔细听着四周的动静。
蓦地,前面一壶人家的院门突然打开,激得她手速飞快的不知从哪掏出一柄飞刀射了过去。
惊叫声起,是一个妇女牵着孩童准备出来。宋婧黎瞳孔微缩,连忙离开墙角,抬头四下查看着。
妇女带着孩童又将门关上,因为刚刚那一刀,吓得连门都不敢出。
经过一番查探,哪有什么暗者?就像刚刚不过是她的一番幻想一般,宋婧黎瞥了一眼那道紧闭的院门,吩咐身后早已被自己的乌鸦嘴吓得捂嘴的车夫道:“给这家妇女和孩童送些银两作为补偿,另外,回去让人查一查…最近二皇子的动向。”
明明前世这个时候并不会接连不断地出现刺杀的情况,心中的猜测无限放大,若是他也回来了,凭他的权力和势力,杀一个初出茅庐,还没什么权势声誉的武官再轻易不过。
“可是小姐,皇室成员的动向不可轻易查探不是吗?”
宋婧黎微微垂眸,迈脚继续往前走,“我自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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