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

威尼斯电影节的红毯，从来都是名利场最耀眼的光影秀。水城特有的湿润空气混合着闪光灯灼热的焦糊味，震耳欲聋的快门声和粉丝几近疯狂的尖叫浪潮几乎要将古老的建筑掀翻。巨大的电影宫灯火通明，将夜空染成一片辉煌的金色。

王一博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丝绒礼服，衬得肩线挺拔如刀锋。他步伐沉稳地走在红毯上，帽檐下的眼神沉静锐利，面对铺天盖地的闪光灯和呼喊，只是几不可察地颔首，周身散发着一种内敛而强大的气场。签名、定点、拍照，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身边是《追光者》的导演李牧，正笑容满面地对着镜头挥手。

相隔不远，另一股欢呼的浪潮涌起。肖战踏上红毯。他穿着设计简约却细节考究的深灰色礼服，笑容温润得体，步伐从容。他没有像王一博那样快速通过，而是会在几个特定的媒体区短暂停留，配合拍照，偶尔与相熟的记者点头致意，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水晶吊灯的光芒落在他身上，将他眼底沉淀的自信与从容映照得格外清晰。

两股巨大的声浪在红毯中段交汇、碰撞、融合，爆发出更高的分贝——“王一博！肖战！”、“博君一肖！”的尖叫声几乎要刺破耳膜。无数镜头疯狂地对准了这两个名字紧紧相连的男人。当两人终于因为电影主创合影而不得不靠近时，整个红毯的气氛达到了沸点。

王一博站在导演左侧，肖战站在导演右侧。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李牧。闪光灯亮成一片炫目的白昼。王一博微微侧身，目光直视前方镜头，下颌线绷紧。肖战脸上是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眼神平静。两人没有任何眼神交流，没有任何肢体接触，甚至连衣角都没有碰到。但仅仅是隔着一个人并肩而立，那份无形的、巨大的存在感和由角色延伸而来的宿命般的张力，就足以让空气都为之凝滞。

“看这边！王一博！肖战！”

“请再靠近一点点！”

“对视一下！两位老师！”

记者们声嘶力竭地喊着。王一博置若罔闻，姿势没有丝毫改变。肖战则保持着微笑，对着镜头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巧妙地避开了那些过于刻意的要求。

合影结束，王一博在安保的簇拥下，率先转身走向电影宫入口，黑色礼服的身影迅速消失在璀璨的门廊深处。肖战则多停留了几秒，与另一位主创寒暄了几句，才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步入会场。

颁奖典礼冗长而盛大。水晶吊灯的光芒流淌在每一个角落，空气里浮动着高级香水、酒气和一种无形的紧张气息。当颁奖嘉宾念出“最佳导演”提名名单，肖战的名字被清晰报出时，镜头瞬间聚焦过来。肖战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对着镜头微微颔首，眼神沉静，看不出太多波澜。最终奖项花落别家，他依旧风度翩翩地鼓掌，笑容温和真诚。

随后是最佳男主角的角逐。王一博的名字被念出时，镜头同样牢牢锁定了他。他坐在座位上，帽檐下的脸没什么表情，只是几不可察地抬了抬下巴，眼神锐利依旧，仿佛置身事外。宣布结果时，他同样不是获奖者。他平静地抬手，跟着众人一起鼓掌，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被提名的人不是他。

颁奖礼结束，盛大的官方晚宴在临河的古堡酒店举行。巨大的宴会厅被装点得金碧辉煌，水晶杯折射着璀璨的光芒，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不同语言的笑谈声、碰杯声、音乐声交织在一起，构成浮华名利场最典型的交响。

王一博和肖战作为《追光者》的双男主，自然是焦点中的焦点。两人端着酒杯，被不同的人流簇拥、攀谈、合影。肖战游刃有余地周旋其中，温和的笑容和流利的英语让他成为全场最受欢迎的交谈对象之一。王一博则显得更为疏离，他大部分时间沉默地站在陈宇身边，只在必要的时候简短回应几句，或者举杯示意，帽檐下的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全场，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和疲惫。

时间在喧嚣中流逝。肖战好不容易摆脱了一波热情的制片人，感觉脸颊因为持续的笑容和酒精而有些发烫。他找了个借口，端着几乎没怎么喝的香槟杯，悄然穿过喧闹的人群，推开厚重的雕花玻璃门，走向连接着宴会厅的宽阔露台。

瞬间，沁凉湿润的夜风裹挟着水城特有的河水气息扑面而来，将宴会厅内的闷热、香水和酒气一扫而空。露台很大，大理石栏杆冰凉。远处是蜿蜒流淌的运河，古老的石桥在夜色中勾勒出温柔的弧线，贡多拉船头的灯火像散落的星星在水面摇曳。夜空深邃，星光黯淡，整个城市的灯火倒映在幽暗的河水中，波光粼粼，如梦似幻。

肖战靠在冰凉的栏杆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紧绷的神经和脸上的肌肉终于得以放松。晚风吹动他额前微乱的发丝，带来一丝难得的清醒和宁静。他微微仰头，看着这片与身后喧嚣截然不同的静谧夜色。

露台另一端的阴影里，一点猩红的火星无声地亮起，又暗下。

肖战循着光看去。

王一博不知何时也来到了露台。他背对着宴会厅的方向，独自一人斜倚在栏杆最边缘的阴影里，指间夹着一支燃着的烟。他脱掉了礼服外套，只穿着里面的黑色衬衫，领口松开了两颗，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和敞开的衣领，露出线条冷硬的喉结和锁骨。他沉默地对着远处的河水和灯火，侧脸在夜色和烟头的微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孤寂，也卸下了几分在宴会厅里的紧绷感。

肖战没有出声，也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存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沉默的背影。晚宴的喧嚣透过玻璃门隐隐传来，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露台上只有风声、河水隐约的流淌声，以及那一点在黑暗中明灭的猩红。

过了片刻，王一博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他没有回头，只是抬起夹着烟的手，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雾在夜风中迅速消散。

又一阵稍强的夜风吹过，带着更深的水汽。肖战身上单薄的礼服衬衫被吹得紧贴在身上，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手臂上泛起一层细小的疙瘩。

阴影里的王一博动了一下。他将燃到一半的烟摁灭在旁边一个隐蔽的灭烟石上，火星彻底熄灭。然后，他直起身，转过身，目光穿过昏暗的光线，精准地落在了肖战身上。

他的动作很自然，没有丝毫犹豫。他迈开脚步，朝着肖战的方向走来。黑色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稳规律的轻响，在寂静的露台上格外清晰。

肖战看着他走近，没有动。王一博停在他面前一步远的地方，两人之间是夜风流动的空间。

王一博没说话，只是抬手，开始解自己黑色衬衫袖口的纽扣。他的手指修长灵活，动作不疾不徐。解开袖扣后，他双手捏住自己礼服的肩线，利落地将整件黑色丝绒外套脱了下来。

带着体温和淡淡烟草味、混合着冷冽木质香气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王一博手臂一伸，将那件还带着他体温的黑色外套，直接、不由分说地披在了肖战肩头！

宽大的外套带着沉甸甸的暖意和对方身上强烈的气息，瞬间将夜风的凉意隔绝在外。肩头一沉，肖战整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霸道意味的温暖包裹住。

肖战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抬手想碰触肩头的外套：“王老师，不用……”

“风大。” 王一博打断他，声音不高，在寂静的露台上却异常清晰。他收回手，插回西裤口袋，目光落在肖战被外套衬得有些单薄的肩膀上，眼神沉静无波，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只有他微微敞开的黑色衬衫领口，在夜风中轻轻拂动。

外套的暖意透过薄薄的衬衫布料渗入皮肤。肖战的手指在丝绒光滑的表面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拢住了外套的前襟。那上面还残留着王一博的体温，和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又带着侵略性的气息。这气息混合着夜风里淡淡的烟草味，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包围感。

他抬眼看向王一博。对方也正看着他，帽檐下的眼神在露台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深，像幽静的潭水，清晰地映着肖战此刻的模样——被他的外套包裹着，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褪的怔忡。

“谢谢。”肖战的声音比夜风还轻。

王一博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目光却依旧停留在肖战脸上，没有移开。他的嘴唇似乎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默。

露台上再次陷入安静。只有风穿过栏杆的细微声响，和远处贡多拉船夫隐约的哼唱。

肖战拢着肩头温暖的外套，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丝绒光滑的边缘。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王一博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不再像在红毯上或宴会厅里那样带着审视或疏离，而是一种更专注、更深沉的东西，带着探究，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别的什么。这沉默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分量。

“新项目剧本，”王一博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沉寂，低沉平缓，听不出情绪，“不错。”

肖战心头一跳，抬眼看他。王一博的目光已经转向了远处波光粼粼的运河，侧脸线条在夜色中显得冷硬而专注，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

肖战看着他被夜色勾勒的轮廓，唇角缓缓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不是职业化的笑容，而是带着点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嗯，期待和王老师……再次交手。”

王一博的目光依旧落在远处的灯火上，喉结却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没有回应，也没有转头。只有插在西裤口袋里的手，似乎无声地收紧了一下。

露台的门被推开，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传来：“战战？你在这……啊，王老师也在。”

王一博闻声，几乎是瞬间收回了投向远处的目光，也收敛了周身那点不易察觉的沉凝气息。他侧过头，对着林薇的方向，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看向肖战，声音恢复了平日的简洁淡漠：“走了。”

他没有等回应，转身，迈开长腿，径直走向露台的另一个出口。黑色衬衫的身影很快融入连接酒店内部的通道阴影里，消失不见，只留下夜风里一丝若有似无的冷冽气息。

肖战站在原地，肩上还披着那件宽大的黑色丝绒外套，暖意未消。他望着王一博消失的通道口，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丝绒布料在掌心留下细微的触感。晚风吹动他额前的发丝，也吹动着外套上残留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气息。

林薇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他肩上的外套，欲言又止：“战战，该去跟几位评审打个招呼了……”

“嗯。”肖战应了一声，拢了拢肩头的外套，转身，脸上重新挂起那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走吧。”

他跟着林薇走向灯火通明的宴会厅入口。推开门，喧嚣的人声、明亮的灯光和浓郁的香水味瞬间将他吞没。肩上的黑色外套像一个不合时宜的烙印，带着露台夜风的凉意和另一个人的温度，将他与这片浮华的喧嚣无声地隔开。

无人看见的角落，他拢着外套的手指，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掌心下，是无人知晓的心跳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