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重游醉花楼
一顶小轿停在摄政王府前,为首的轿夫小跑几步到府兵面前低语了几句,结果府兵扬着声说:“王爷不慎感染风寒,为了不让风寒之症从府中传出,王爷谁都不见,公子请回吧。”
轿夫回头看了眼小轿,发现没有任何动静,他抹了一把汗,又继续规劝了府兵几句,然而府兵不为所动。
大门内的门闩被让打了开来,原以为是放他们进去的意思,没想到门只开了一条让一人走出的小缝。
任管家走了出来,却依旧用身体挡住大门,“公子请回吧,王爷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
轿子内的男子五指蜷缩起来,平整的衣摆被揉得皱巴巴的,在他身前的小案上放着一食盒,还没掀开盖子,就已经能闻到里头的香气。
肖战深吸一口气,喊道:“罢了,走吧。”
轿夫得了令,松了口大气,连忙回到自己抬轿的位置上。
轿子“嘿”一声稳稳当当地抬起,原地转了个圈,打算原路返回。
在转圈的瞬息,窗帘后伸出那个精致的食盒,一甩手,食盒被无情地丢在任管家跟前。
食盒包装得严密,在地上滚了几圈,盖子竟然还严丝合缝,可是里头还是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汁液沿着缝隙溢出,流了一地,油乎乎的,闻着味,该是城东那家红油抄手,多醋多香荽的那种。
肖战把食盒给丢了,也没说话,就径直离开了。
任管家叹了口气,拾起那还滴着水的食盒,拎进厢房。
房内香炉点着檀香,余烟袅袅。坐于榻上的王一博倏地睁开眼,那唇红齿白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病了的样子。
“他说什么了?”
任管家把食盒置于桌案上,“王爷,陛下什么都没说,就是......就是把这食盒给丢于门前,便走了。”
“食盒?”从任管家进来时,王一博已经敏锐地闻到红油抄手的味道,“你且退下。”
“诶。”待房门重新关上后,王一博下了榻,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桌案旁。
汁液沿着桌角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小水坑,埋汰极了。
王一博却并不嫌弃,空着手便把盖子掀开。
里头瓷器碎片与包得大小均一的抄手混在了一起,绿呼呼的香荽混在其中,让王一博酸了鼻头。
他拾起食盒中尚且完好无损的瓷匙,兜起一个抄手放入嘴中。
这味道其实还是没有变,只是王一博觉得这抄手里莫名泛着苦。
“唔——”裹在抄手内的瓷器碎片划破口腔,浓浓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王一博把那带着血沫的碎片吐出,眼前已一片朦胧,“你还来找本王作甚?”
......
回到宫中的肖战俨然气还没消,接连砸了几个琉璃盏,青釉花瓶,才气喘吁吁地坐下。
等屋里头安静了,太监们有条不紊地进来收拾残局,再清点一下自家主子砸了多少,清算好便去库房把缺的补上。
肖战等他们都走了,把悬在房梁上的肖海叫了下来。
“你说王一博那厮,在这给朕摆什么谱?!”肖战气得头顶快冒气青烟了,“朕可是皇上,一国之主!朕要是想,他那摄政王府夷为平地都只是弹指一瞬!”
一边是自己的主子,一边是王爷,无论哪个肖海都是得罪不起的,只能跪在地上当个出气筒。
等肖战骂完一通,肖海适时提起要汇报的事宜,“主子,科举乡试已经结束,这是各地乡试前三甲名单。”
肖海从怀里拿出一个本子,里面记载着乡试前三甲各个人员的基本信息,为首几人用朱砂笔圈了起来,是肖海整理出的重点关注对象。
肖战没什么心情,只大致看了看,便丢回肖海怀里,“你派人去接近那几人,等他们到京城准备参与殿试是,你找个机会秘密带进宫。”
“是!”
“还有,”肖战唇瓣不自然地蠕动几分,才艰难问出:“大选的女子如何了?”
肖海说:“在下去礼部转了一圈,大致有钦天监监正之女蒯荼,礼部侍郎之女陈舒,......以及丞相之女邓雪儿。”
“邓雪儿?”假寐的肖战倏地睁开了眼,西斜的阳光透过窗打在他脸上,琥珀色的瞳孔泛着幽幽眸光,“可是邓文成的嫡女?”
“正是。”
“怪不得。”肖战冷哼一声,一巴掌拍在桌上。
贪墨一案为首的两位官员是谁的人朝堂中心照不宣,而今邓文成稍有失势的趋势,那几棵墙头草立即调转枪头,给摄政王府送礼去了。
眼看天秤已经向王一博的方向倾斜,邓文成自然要做点什么挽留失势。
比如让后宫之主成为他邓文成女儿的囊中之物。
肖战手指在桌案上轻敲,“他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喜欢上他女儿?”
“额......”肖海挠挠头,“坊间传闻丞相之女外貌别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名不可多得的贤良佳人。”
“丞相原想把她许配给京城才子,也就是内阁大学士杨德明,可如今他朝堂失势,才迫不得已把女儿送进宫中。”
哦吼,感情他这个皇上才是个替补。
肖战咬了咬牙,十分不甘自己成为邓文成算计的棋子,“大选名单能不能把邓雪儿的名字划了?”
肖海并不语。
想也知道这是一件强人所难的事,邓文成没逼着他直接把邓雪儿封后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他叹了口气,瘫在椅背上,手撑着发胀的太阳穴。
如今他算是彻底得罪了王一博,把这人气得称病不来朝,他亲自拉下脸来求和,还被拦在府外。
想要仰仗王一博制衡邓文成,显然已经办不到了。
没办法,既然邓雪儿要进宫,那就进吧。只要他多多提防,想来一介女流也奈何不了他。
思至此,肖战挥手让肖海退下,自己到御花园散步去了。
园中的芍药依旧开得正盛,可肖战就是觉着没前几日的艳丽。
越往深处走,肖战越觉得安静极了——往常他来御花园时,身旁总会跟着个王一博,不是摘了花放他头上,便是帮他拨掉肩上的叶子。
兴致上来了,他们还会对对诗,身为武将的王一博文采不如肖战,对到最后,皆是王一博拱手而降。
可如今,这些美好的景象随着王一博离开,通通变成了幻像,好似再也回不去了。
肖战胸口越发闷堵,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在心中翻涌,“这个王甜甜,当真不要我了吗?”
他撇撇嘴,嘴角下弯一个弧度,闷闷不乐地往回走。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半夜。
几声蛙鸣透过窗传到肖战耳中,让他在榻上辗转反侧,久久未能入眠。
最后他平躺着,睁开眼,看着陷入黑暗的梁顶出神。
他从小睡眠就不好,经常整晚都睡不了一个整觉,这时候王一博便会拍着他的胸口哄他入睡。
自王一博及冠有了自己的王府之后,他再也没能和王一博睡在一起,睡不着的情况愈加严重。
就这么过了几年,原本他已经习惯了半夜惊醒,可前阵子王一博住到乾元殿中时,重新做起哄睡的活来,让肖战难得睡了好觉,而今习惯一没,他又睡不着了。
“唉!”不知第几次叹息,肖战干脆坐起身来,“肖海!”
肖海倏地出现。
“带朕出宫!”
“......啊?”
夜空中两个黑影突然一闪而过,就连在巡逻的御林军也未曾发觉。
肖战看着越来越缩小的那几个人影,心里默默记上一笔——御林军人数再多加一倍,武功敌不过他影卫队中最差的那个就遣散回去。
等越出了宫门,肖海找了个巷子把后背上的肖战放下来。
“主子,您出宫是想干什么?”肖海紧张地舔了舔唇瓣。
事发突然,他没时间带多几个影卫,眼下肖战身边就他一个,他怕出现什么不测。
“放宽心。”肖战落地后,拍了拍肖海的肩,“除非宫里来了刺客要刺杀朕,不然无人敢进内室,只要我们寅时前回宫,谁能知道朕出来了?”
只见肖战摇着扇子,大步走向集市。
肖海小跑几步跟上,“那我们这是?”
“朕......本公子带你去吃香喝辣!”肖战狡猾一笑。
醉花楼还是那么地热闹,站门外揽客的女子一眼认出了肖战,忙不迭迎上来,“公子~怎么这么久没来找奴家,咦,这位是?”
女子发现跟在身后的肖海并不是当初那位冷漠的男人,有些奇怪。
“哦,这位是我......表弟,我带他来见见世面!”
“原来如此~”女人脸上堆起笑,把两人引进楼中。
踏步上二楼雅间的途中,女子低声问:“公子,这回还叫小倌儿来么?”
肖战想起上回的窘境,低咳一声,“不了,让那几个奏乐的姑娘上来即可,再给我整几道招牌菜,还有你们的果酒。”
一枚金灿灿的锭子递给女子,女子笑眯眯接过,掂了掂重量,“得嘞!奴家马上给您安排!”
女子把两人带到上回的雅间之后,她关上了门,下楼叫姑娘们去了。
肖海上一次来时还是挂在窗户上偷听,这光明正大地进烟花之地还是第一次。
他有些局促地看着四周,低声问:“主子,您来这作甚?”
“诶,”肖战用折扇指了指肖海,“本公子刚说了,你是本公子的表弟,你该喊我表哥,还有,来这当然是放松的,不然还能干什么?”
肖战调皮地眨眨眼,露出几分与帝王身份不符的天真。
其实这才是真正的肖战。
“可,可......您想出来,白天也可以,为何非得宫门下钥才......”
“这哪能一样?”肖战翻了个白眼,“白天醉花楼能像现在一样通宵达旦?”
说话间,女子去而复返,只不过她身后并没有跟着一群带乐器的姑娘,而且脸色有些难看。
“怎的了?姑娘们没空?”肖战把胸前有些碍事的长发拨到身后。
女子一副求饶的表情,嘴里呢喃着什么,好似在说:“求您别说了!”
肖战疑惑地歪了歪头,倏地看到女子身后出现比她还要高一个头的男人,这男人阴沉着脸,好似风雨欲来的前奏。
肖战顿时惊得站起身,乖乖地站直,“你,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你能来,我怎么就不能来?”王一博恶狠狠地咬了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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