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骨铮铮的直女

“三分钟也算快？”

她小声嘟囔，乖乖擦掉错误步骤，重新算。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隐约能听见沈韵温翻书的动静。

等她终于把参数范围算对，长舒一口气。

沈柔刚要问出口才发觉唐突，脸颊又开始烫：“你高三的时候，也会漏这种小条件吗？”

沈韵温翻过一页，手在物理题旁边停了停：“会，比如动量守恒忘记标方向，生物遗传题算错显隐性比例。”

她抬眼看过来，“老师总说我‘聪明反被聪明误’。”

沈柔愣住了。

在她心里，沈韵温一直是“不会犯错”的存在。

怼邻居时逻辑清晰，递纸巾精准得像掐好时机。

原来她也有漏看条件的时候吗？

这个认知让沈柔心里“我太差劲了”的念头松动了。

她低头喝了最后一口西瓜青提饮。

“那你……”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

“会不会觉得很难熬？”

沈韵温合上书，指尖在封面轻轻敲了敲。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难熬是肯定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所以你要加油啊。”

沈柔的心猛跳了一下。

“所以你要加油啊”，这句话在脑海里回忆了三次，久久无法消散声音的回荡，这辈子都会记住这句鼓励的。

这句话也戳中了她最隐秘的焦虑——暑假里刷到朋友圈里的升学宴照片时，她总是飞快划过去。不敢让别人发现自己准备复读的事实。

“嗯……”

沈韵温笑了笑，一直盯着她的倒计时日历：

“你看，距离高考还有三百三十天。”

沈韵温轻点了点日历上“330天”的数字：

“三百三十天后，可以在那所大学见到我。”

沈柔看着那个数字，觉得不再像以前那样刺眼，拿起笔，在日历便利贴背面写了一行小字：距离在津大见到她还有三百三十天。

这让沈柔考入津大又多了个新理由。

第一是为了梦想，第二是为了沈韵温。

当然，两个理由肯定是第一个占上风，不过两个理由没有贵贱之分，沈柔现在的目标就是考进津大，然而能见到她，那是沈柔梦寐以求的愿望。

完完全全是沈柔不敢奢望的请求。

“嗯……嗯……”沈柔难得的露出笑容。

或许在津大，和她的关系会更进一步。真好……希望时间能过得再快点儿，要是能直接跳过三百三十天后，该多好？高中复读的那段时光就过得再慢一点，慢到每一天度过时，都细算自己能和她什么时候再见面？

再次见面时，我已经不是那个我了。

进入大学之后，那将是全新的我。

沈韵温没直接回答，只是拿起她的错题本，翻到第一页。那是沈柔刚才写的，字迹潦草得像在发泄，页脚还歪歪扭扭画了个哭脸。

沈韵温指着哭脸，瞬间想起之前她错题本上偷偷画了一朵可爱的云：“我记得，上次你在错题本画了云朵。”

沈柔的脸什么时候红的都不知道。

她从没想过沈韵温会认真看这些琐碎的涂鸦，更没想过她会记得这么清楚，记忆力超乎于常人，观察力也是强的没边，恼羞的她不知怎么和沈韵温解释，“那只是自己，闲来没事画的，用来释放自己的情绪”。

如果说出来会被笑话的吧？

还是换个理由，那换什么理由？沈柔简单的思考，觉得这些理由不如刚才的有真实性，好吧……她没有想到比这个正常的理由，要不装傻好了，沉默能解决百分之九十的问题，那沉默吧。

可能是沉默时间过久，沈韵温不放心的问：

“怎么了？你不想听到这件事吗？”

沈韵温是认为沈柔是心思细腻而又敏感的人，好像自己说什么话，她都没有多少热情来回复，所以在外人看来，她看起来高冷慢热，也是难免会受到的谴责。

仿佛说些能增进彼此感情的话，都会让对方感觉不适与厌恶，如果她没有遇到沈韵温，她在乡下整天闷在家看书，写题，休息，吃饭。估计很少与人交流，一天不超过十句话，尤其是对许久未见的好友。

乡下的人际关系比城镇缓和多，城里的勾心斗角像宫斗剧，人心难测——永远不会相信，迎面对你笑脸盈盈的人，是否会在背后捅你一刀？分不清假惺惺的作态，来嘘寒问暖，藏着多多少少的算计与试探。

而乡下不同，大家都有一种淳朴的气息，让人感受到久违的善良与纯真，连风景都是能当景区的地步。

不过本人已经习惯了。

沈柔挠了挠左脸，扶两次眼镜框，摸了一次鼻尖，不自觉的看向窗外两次，随后慌忙扭头看着题目，一动不动，仿佛在憋大招。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吗？可算是让沈韵温体会到了。

这些极其显眼的小动作，在某人眼里看来简直是要撒谎的征兆，几乎在告诉沈韵温，提前让她自己做好准备，应付接下来的“谎话连篇”。

“不是……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沈韵温递过来了一颗草莓。鲜红的果肉上还挂着水珠，递到她嘴边时，沈韵温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唇角。

她无意识地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将理智拉回现实，不能做冲动的事情，她真的想质问：你到底是不是故意挑逗我？你这样做，我会误会你对我也抱有喜欢的感觉……我不知道怎么办？

她甚至无法确定沈韵温是否是女同性恋。

不可能吧？别想了……一定不可能！

万一沈韵温讨厌同性恋呢？这两种矛盾情感，比“不知道自己喜欢谁”更让人烦恼的，是连喜欢的资格都不敢确定。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胆小的人先讨厌世界。

如果不喜欢她，那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那么好？难道我们的感情，仅限于友情的喜欢吗？

可在遇见沈韵温前，自己是铁骨铮铮的直女。

比尺子还要直

脑子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天使：“我打赌你一定喜欢她！因为是心动呀，糟糕眼神躲不掉！这么在意她，快去追她呀！我的小柔！”

恶魔：“什么鬼？她们可都是女生！哪有女生喜欢女生的人？真是奇怪！沈柔这么自卑，连对她的感情都不确认，更别说追她了好吗？”

天使连忙凑合着一对未确定关系的眷侣：“爱情是不分性别的。两个女生或两个男生都可以相爱。同性恋从来都不是你们口中的奇怪和恶心，她们或他们同样拥有，像异性恋一样谈恋爱的权利。”

恶魔冷哼一声：“切，同性恋的爱情明明是不被世俗认可的！就算她们或他们能在一起，家长也不能同意！难不成向家里人出柜？太可笑了！”

天使气不打一处来：“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同性恋是招惹你了吗？本天使大人最后郑重告诉你！世界上只有一种性取向是心之所向，顾名思义内心深处自然向往、倾慕的是同性，明确了性取向的方向。”

恶魔悄悄翻了个白眼：“那又怎么样？反正我是不理解，不认同，不尊重。两女的都能在一起，那是不是也能和狗在一起？你们不觉得令人反胃？一点都不尊重异性恋。”

天使保持着最后那一丁点耐心：“每个人的性取向都是自然且富有多样性的，每一种性取向都值得对他人尊重和包容。而不应该用尖酸刻薄的语言去嘲讽，这是尊重他人最基本的人权，道德，素质，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那可以说是愚昧无知，心胸狭隘，顽固不化。”

恶魔发出无能的怒吼，差点跳起来争论：

“那我就是喽？你难道不记得沈柔表哥——宋珒是同性恋，然后和宋珹玉私奔，和家里出柜了？之后沈黎一直向沈柔念叨着”不正常”吗？”

天使冷笑着说：“老一辈思想顽固也很正常。我们要做的是和他们友好交流与沟通，这样才能解决相对问题。而不是大吼大叫把人家赶出家，这辈子不回来，这样只会打击孩子，让她们不敢直视自己内心的性取向。”

恶魔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好好好，你这么说是吧？那沈柔是女生，她以前也对男生有好感吧？总不能连自己性取向都没搞清楚，就去喜欢别人？”

天使露出伪善的微笑：“小柔才十八岁，人生还有很长的时间去感受与确认，情感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耗费大量的精力去感受。现在她该做的是照顾好情绪，不要因此迷茫焦虑，她的心意也很珍贵。就算没有真正的在一起，保持自然的相处也很快乐，不是说喜欢一个人就非要在一起，也可以是灵魂的欣赏。”

沈柔像是被天使和恶魔催眠，终于回过神来，她感觉要是再想两个活宝，脑子真快要炸掉了，别说心动不心动，这下是心脏都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