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王一博带着一行人将肖战一路护送到驿站才停了下来。
马车缓缓停稳,厚重的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
肖战躬身从车内走出,一身雪白的狐裘将他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毛茸茸的风帽边缘簇拥着他如玉的脸庞,几乎遮去了大半容颜。
他微微抬首,眉眼清冽如远山覆雪,鼻梁挺直,唇色淡薄,整个人仿佛是由冰雪雕琢而成,让人不敢亵渎。
可谁也不知这般清冷无度地人,昨夜似化作了一株缠藤的妖狐,眼尾洇红,气息温热,声音黏糯。
若非王一博最后尚存一丝理智,没有做到最后,只怕今日这马车都未必能准时启程。
单良杰将随行护卫带到一旁,命令他们不准回头。
王一博朝着肖战一步步走近,靴子踩过积雪,发出“咯吱”的声响。
直至两人之间再无距离,他伸出手,一把将人用力揽入怀中,叮嘱道:“路上不许逞强,莫要冻坏身子。”
肖战的脸颊埋在他领间,嗅到了那熟悉又令人心安的气息,眼睫微颤,极低地应了一声:“嗯。”
“皇叔…”他正要开口,下一瞬,王一博已将唇瓣贴上他的,落下一吻,带着雪意的凉。
“玉珈,”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保重。”
肖战晃了神,片刻后,眼底漾开一点笑意,他轻声应道:“好。”
风雪呼啸,卷起漫天碎琼乱玉。
他衣袂翻飞,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雪花零零散散落在鬓边。
临行前,还是忍不住回首,眼神穿过飞雪落在王一博身上。
“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王一博并没有应声。
他唇瓣抿成一条直线,眼底深处翻涌着压不下去的情绪,就那样目不转睛地望着,直到那道身影被风雪一点点吞没,彻底消失不见,才缓缓收回目光。
“你答应陛下什么了?”单良杰忍不住追问,眼底带着几分探究。
王一博望着远处卷着飞雪的风,语气听不出波澜:“没什么。”
“当真?”单良杰仍不死心。
“当真。”他答得干脆,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北漠的风依旧凛冽,刮过脸颊时带着熟悉的刺痛感。
王一博站在原地,望着那道早已消失在风沙雪中的身影。
他终究还是亲自送走了他的玉珈。
丞相府外朱漆黯沉,被厚雪压得静穆而森冷,夜色沉沉,唯有门灯燃着一抹孤寂的暖光。
马蹄声渐近。
冯玉早候在门外,肖战翻身下马,狐裘将他裹得端肃而华贵,忙不迭将手中暖炉递到他怀里,压低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宽慰:“可算是回来了。”
肖战接过暖炉,手指触到炉身的一瞬,才觉得指尖的寒意缓缓退去。
他眉心仍紧,未开口,只轻轻点了点头。
屋内早已烧起地暖,薄雾般的暖气自厅堂中弥散开来,案几上温茶氤氲,热气袅袅升起。
肖战褪去狐裘,走入暖阁,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才令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
冯玉见他神色寡淡,不敢多言,躬身替他斟了杯温茶,“陛下一路劳顿,先暖暖身子。”
肖战接过那盏温热的茶,细腻的白瓷衬得他指节愈发分明。他掌心缓缓贴合着杯壁,良久,才抬起眼,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朕离宫这些时日,宫里可还安宁?”
冯玉笑了笑,“若说事情,倒确实不少。只是桩桩件件,大抵都绕不开张家那桩旧案。”
殿内寂静,唯有铜炉中的炭火偶尔爆出一两声轻响。
肖战面容隐在氤氲的茶烟之后,看不出情绪,听着冯玉低声禀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盏壁。
良久,他身形微动,向后靠入铺着软垫的椅背中,“梁晟那边如何了。”
冯玉只觉得可笑,“梁晟为了娶若兰姑娘也就是现在的苏月合,早已将先前那女子打发出府。非但如此,他近来还为了讨好那位大舅子曲文清,四处搜罗名贵字画,殷勤备至呢。”
肖战闻言唇边泛起冰冷的笑意:“好一个薄情郎,昔日山盟海誓,非卿不娶,如今倒好一个个撇得干净。”
冯玉轻笑:“当年张家旧案,梁家虽亦有牵扯,但所涉不深,梁晟此人最是精明,想必早已打点妥当,寻好了替罪羔羊,他自然有了这闲情逸致,忙着经营他的新人新事了。”
肖战漠然抬眼,将茶盏放在桌面,“张家旧案既已明朗,便早日了结,朕不想让这些陈年旧事,扰了过年的兴致。”
“是,”冯玉垂首应道,随即又低声询问:“那,梁晟此人?”
肖战唇角掠过一丝极淡的冷笑,“交给曲文清去办。”
冯玉心领神会,“臣明白。”
而朝中诸多大臣心中皆存了一个不敢宣之于口的疑影,龙椅上那位行事风格与往日大相径庭。
尤其是张家旧案拖延不决,这绝非昔日那位杀伐果决的陛下的作风。
而今日早朝。
百官垂首屏息,唯有沈晏手持玉笏,上前一步,“陛下!张家一案物证俱全,牵连甚广,然迟迟未定,臣以为此非陛下平日乾纲独断之风!”
殿内气氛陡然凝滞。
鎏金香炉中青烟袅袅,肖战高坐于龙椅之上,目光缓缓落在沈晏身上,唇角似笑非笑地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爱卿既然如此洞悉朕之行事,”他尾音微扬,带着一种近乎慵懒的玩味,“那你倒是说说,朕应该如何。”
沈晏闻言持笏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紧,这种威压之感明显与之前不同。
他立马跪在地上,“臣,不敢妄测圣意,陛下如何裁决,自有深意,臣等谨遵圣谕便是。”
肖战并未立刻言语。
良久,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并无半点暖意,反倒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怜悯与讥讽,“朕近日难得起了些菩萨心肠,想着无论如何,也该让他们过完这个年。”
话锋一转。
他眸色陡然凌厉,目光如同覆雪的寒锋,直直落在沈晏身上,“既然沈爱卿这般等不及,那就由你亲自送他们一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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